剑湖染秋

汽车沿着大丽高速公路，在群峰如簇的滇西北高原疾速奔弛。突然，一面澄碧的湖水映入眼帘，感觉告诉我，那就是剑湖。古老而神奇的滇西北大地，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但不论哪一个湖，都有其鲜明的地理特质，比如洱海烟波浩渺、状如人耳；比如西湖烟渚渔村、柳岸田园；再比如天池四山环抱、有似深闺，哪怕匆匆一目，都能让人在纷繁复杂的影像和图卷中辨认出来。

剑湖也是这样，偏居于剑川坝子东北角，如同明澈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朗朗苍穹，同时也注视着远道而来的我。于是就在和她这一匆匆对视之间，我便深深地爱上了这里。当然我与她的这次约会，绝不是那种剧情感十足的偶遇、巧遇，或是擦肩而遇，很长时间以来，我对这一面远方的湖水，始终有种缠绵无尽的牵挂，或者说那就是一种无休无止、却之不能的疼痛。所以今天的抵达，我感觉就是一种仪式感很强的拜谒，像在很长时间的渴念之后，终于打开了一本绝好的书，或是终于见到了那个挂牵很久的人。

汽车由远及近，后来又开始绕湖而行，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由远及近、从不同方位去观察这一湖净水。今年这个秋天，雨水一直较为繁茂，因此时令的变化也让人有些不知不觉。直到如今九月中旬，沿途的山草、田园、庄稼、绿树，依然还是一种较为深沉的色调。但这样最好，无声无息，就装点出了剑湖的静溢、澄澈与明快。

天色同样有些深沉，但就在我们即将靠近湖边的时候，突然变得明朗起来，沿岸的村庄，就是那种地域性和乡土性很强的白墙青瓦，倒映水中便显得异常惹眼。这个时候，不论你从哪个方位看去，摆在眼前的，都是一幅像素清晰的水墨画。

突然，一道黄烟在湖水西边跃然呈现。但我很快看清楚了，那不是烟雾，而是一片叶色泛黄的白杨林，厚厚实实，与弯弯曲曲的湖堤缠绵出数里之遥。剑川纬度较高，还是大理州内海拔最高的县份，常年气候偏寒，于是剑湖沿岸这些气候敏感度极高的树种，就最先染上了秋色，居然也就成了辨识度最高的地域颜色。此后不论在任何场合以任何形式遇见，就知道这是剑湖。

环湖半周，我们在这白杨林中停车。朋友告诉我这是剑湖最大源流金龙河的入海口，但这林子比我想象的更为稠密，而且全都那么挺拔秀颀。黄灿灿的叶子缀满枝头，那就是我在对岸看到的纯色黄荫。秋风一起，迎接我们的是一场浓密而急促的黄雨，铺天盖地，我感觉那阵势更像一群回环翩飞的鸟雀，降到地面，就成了遍地金黄。我拾起一叶放到阳光下面，想不到颜色居然那么纯粹，我相信随着时令变化，这新嫩的浅黄还将逐渐变为更加迷人的嫩黄、深黄、杏黄，甚至是焦黄和枯黄，但不论哪一种色调，都能烘云托月，染透一湖净水。

穿过白杨林来到湖边，来到入海口一个高台上，只见金龙河水来势汹汹，连日的大雨让它带上了浑黄的泥浆。极目远眺，此时阻碍视线的，是水中的一列浮岛。岛上苇草萋萋、藏鸥宿鸟，掩隐着目光无法抵达的神秘。我看见好几只硕大的白鹭就在苇草之中栖息、行走、觅食，忽而又振翅一飞，只留给天空一道灿白的翼影。

绕过一片白杨林再次来到湖边，就有机会触摸到湖水。但我却不敢把手伸进水里，与金龙河口仅仅数百米之距，这里的湖水却洁净得让人难以想象。远处的湖水和天空一样洁净，纯蓝纯碧，没有一丝杂色，让人惊叹它竟然和天空一样宽广。

一叶小舟荡过平镜一般的湖面，我看见那是一个白族妇人撑着长篙，正缓缓靠近湖岸，终于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停住，绑好船，她背起一个竹箩下来。我以为她箩里装着的也许是些鱼儿，靠近一看，却是半箩鲜嫩的菱角。我知道只有到了秋天，丰腴的水体之中才会有如此美味。我当然相信在这样一个季节，剑湖带给我们的肯定还有许多。我情愿把她当作是一本大书，在时光的长流中慢慢品味；我更愿意把她当作是一个人，在一次次亲近和离别之后就愈加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