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波之美

年少时代做过诗人的梦想，无论对古典的诗词歌赋还是现代的诗歌流派，曾经推崇备至过，甚至东施效颦过，一度还狂妄自诩过。及至现在读到春草派诗歌代表人物陈昂的作品《秋波》，依然不免心旌摇荡，情生涟漪：“那不是一望无际的湖泊/却有楚楚动人的秋波/或许不爱你的人会说笨拙/而我却为此失魂落魄/你有你的可爱与洒脱/我有我的大气与磅礴/不管你爱不爱我/我心依旧执着/不管秋波属不属于我/她已滋润了我的酒窝。”

秋波的本义是指秋风中的湖波清澈漾动，那是一种赏心悦目的柔美，那是一种澄明素净的优美。这里你不妨放飞想象的翅膀，看夕阳的桔红洒向湖面，赏清凉的和风款款吹过，那波光潋滟的场景是何等的心旷神怡，那水天一色的画面是何等的恬淡空灵，能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起辛弃疾的《菩萨蛮》：“不似远山横，秋波相共明。”如果无风也不要紧，条件允许的话，我们可以寻找到几块破损的瓦片，像孩童那样将其顺着水面投掷出去，那一个接着一个的水漂，就像水鸟在湖面掠过的诗行，既动感十足，又美轮美奂。水漂的尽头，瓦片会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留给我们的是莫名的快慰，也有不尽的念想……

然而在古人的诗词中，这秋波却演变成了女人的眼神，所谓“眉如青山黛，眼似秋波横”。《晋书》中虽然有谢鲲被邻家女子打折两齿的记载，并被苏东坡留下了“佳人未肯回秋波，幼舆（指谢鲲）欲语防飞梭”（《百步洪》）的笑谈，但那还不是“秋波”的引申含义。将美人的眼神比喻成秋天的水波，不仅道出了眼睛的清澈明亮，而且还有一种顾盼中被捕捉、被俘虏的获得效应，真够精彩的。据了解，最早将“秋波”一词运用到文学作品中的，是南唐后主李煜，他的那句“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实在是勾魂摄魄，美到极致。同样被销魂的还有中唐诗人白居易，他一生尤重歌女，对琵琶女的同情自不必说，对弹筝女的关爱也充满柔情，他在《筝》这首诗中鲜活地写道：“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后来这句诗又被唐朝的两位诗人看中，李贺在《唐儿歌》中化用：“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韦庄在《秦妇吟》中照搬：“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试想一下，双眸都可以剪水，那眼神该是多么地清澈与明亮呀！

欣赏美人而注重眼睛，这似乎是中国男人的经验与传统，亚圣公早在《孟子·离娄上》中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其实远在孟子之前，男人们早就被美人的秋波所征服。春秋时代，硕人的秋波不仅让民间的诗人为之倾倒，也让官府的采诗人终身难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庄姜的秋波看煞了卫庄公以下的所有卫国人，被载入《诗经》而千古流传。即使是高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爱国诗人屈原，也不能完全免俗，他在《少司命》中扯着嗓子赞曰：“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一屋子美人都和自己两情相悦，用目光与他达成情意的默契，这是个人的臆想还是情感的依托，唯有诗人自己最为清楚。就连极度标榜不好女色的宋玉，也醉心于湘女那“含喜微笑，窃视流眄”的眼波，只将她们偷看一眼，秋波流动的细节就牢牢记在心里。

当然，并非所有的“秋波”都是褒奖，语出《尚书·武成》的“暗送秋波”，就是说暗中眉目传情，后引申为献媚取宠、暗中勾搭，虽多含贬意，却也是一种美——变异的矫情美。至于赵本山与宋丹丹的小品《昨天·今天·明天》中，所谓的“秋波”就是“秋天的菠菜”，那只是通过谐音的方式博人一笑而已，不过从美学的原理来说，这也是一种美——生活的谐趣美。

美，无时不有；美，无处不在。让我们在秋波澹澹中领略天高水长之美，在秋波剪水中欣赏巧笑嫣然之美，在秋波横流中领悟缤纷世界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