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母亲让我跟着她到田里间苗,顺便把长在禾苗附近的草也拔掉。我不明白,一样地长在田垄上,一样地生在天地间,一样地用绿色装点春天,为什么拔去的偏偏是草?
母亲说:“草长大了会欺苗,庄稼长不好,拿什么吃饭?”
我问母亲:“苗也欺草了啊,把草都拔了,家里那些猪鸭鹅吃什么?”
母亲笑了,说我不分轻重,说我死心眼,然后告诉我:“草是拔不光的”。
这些匍匐在大地上的草,无论是被人类唾手收割还是践踏摧毁,都不曾动摇繁茂自己的初心。它们在繁复的生活里,在被需要或者被伤害的角色中辗转,恬静淡然,兀自蓬勃。
宁静的夏日,极愿意在阳光的注目下,在细雨的牵引里,更近距离地靠近每一株草,看它们不乔装、不施粉,素面朝天,与世无争的样子。它们不在意谁挤到谁的身体,不介怀谁挡住谁的阳光,不思忖谁遮掩谁的雨水,让人极易想到质朴、宽厚与慈悲。有风从远方飘过来,它们会顺从地弯下腰肢,等风儿拂过,又晃荡晃荡身子,重又挺拔成昂扬的姿势。我似乎就是从那时起,学会了像草一样:俯身之后及时站立。
草,遍布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沟坎旁、溪流边,柳荫下、石缝里,到处盘旋着它们的足音,活泼着它们的身影。
节日里,与家人一起登临泰山。小憩间举目四望,就见坚硬的崖壁上横生着一丛丛碧草,它们立在那里,恍若一面面旗帜,彰显着柔韧与强劲。毋庸置疑,它们是在做种子的时候被山风吹刮到这里,才以石缝为家的。它不惧雨雪,无畏风霜。既不拒绝蜗牛在它身上栖息,也不驱赶长蛇对它的盘踞,更不在意花儿对它的谄媚。它只有一个信念:扎根!扎根!就像从农村走进城市的每一个人,无论眼中装着多少繁华,心中盛着多少思绪,但依然保留对乡村眷恋的温度,依然坚定对理想追求的脚步,依然坚守对淳良质朴的仰望。
每天,我迎着朝阳出门,踩着夕阳回家。冬日里的雪一场紧跟一场落下来,洁白的飞絮掩埋了草枯黄干瘪的身体,它们像收敛美梦一样收敛着自己的呐喊,所有期待都在根系里蛰伏,所有春光都将在冷却后乍现。只要有一撮泥土,草就不会错过发芽的机会。有些时候,一个人真的活不过一株草。
人以不同的姿态在世间行走,草以各异的状态在天地繁衍。狗尾草在风中晃动金色的尾巴,蒲公英的种子飞舞在蓝天下,菟丝子缠绕着攀爬在篱笆上。它们伸自己的叶,开自己的花,过自己的生活,走自己的天涯。它们中有一部分被风霜熬成了药,然后躺在中药铺里,以一种存在代替另一种存在,以一种味道代替另一种味道,以一种茁壮代替另一种茁壮,用它们无私的死换取人们健康的生。
那些围绕着村庄奔跑的草,在你的视野里繁茂着也枯萎着、蓬勃着也衰落着,可你有时却模糊了它们的名字,就像你走过别人的身旁,或者别人从你生命中走过,彼此模糊了一样。
寒冷的冬天,人们像扛着明媚的春天一样扛起一大捆草,把它塞进漆黑的灶膛,那草就变成了红色的火焰,在人们的目光里熊熊燃烧。人生的际遇里,人是不是也该适时为自己点一把火,焚尽无望的纠缠、贪婪的欲望、浮躁的侵袭和功利的搅扰,让纷飞的灰烬融入土壤,幻化成精神的一部分,将缺憾点缀成付出的精彩,让生命成长为奉献的美丽。
山水因草木的追逐变寂寥为丰盈,人心因草木的点染化苍凉为温情。当心灵徜徉于草木之间,一抹绿意就氤氲了灵秀的心境。
我要评报 隐藏留言须知
2.大理时讯拥有管理笔名和留言的一切权力。
3.您在大理时讯留言板发表的言论,大理时讯有权在网站内转载或引用。
4.如您对管理有意见请向 留言板管理员 或 大理时讯网络中心 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