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到来,城乡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在异乡,每每置身于热闹非凡的气氛中,无尽的乡愁油然而生。
家乡大理喜洲,白族古镇两千年,遗风浩荡,有着独特的民族风情风俗。在那里,人们总是把春节过得有滋有味。那是一个恬静中蓄满火热、喜庆中蕴含闲适的年。那年味,清新、明朗、质朴,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里,给我甜美而亲切的回忆。
从腊月开始,春节的准备也就开始了。家家把精心喂养一年、长得油光滚圆的年猪宰杀。按白族风俗,一家宰猪家家沾光,要传送鲜肉和猪血酸菜汤给邻里共尝。这时也是腌制腊肉的好时节,人们把猪头洗干净腌好,待“年饭”享用。
俗话说:有钱莫买腊月货。然而,说是说,人们依然舍得花钱,买新衣、购足年货好过年。
临近春节,要打扫厅堂、庭院、住室,把一年的尘灰烂土清扫干净。再有是洗衣被,这时水井边又会回荡起妇女们的欢声笑语。
除夕是最忙的时光。主妇们大清早就上街,要买回够几天吃的蔬菜和用物,下午便做许多好吃的,年饭可不能随便;男人们则要贴春联、贴年画、贴门神灶神,挂上灯笼,一个家喜庆氛围顿生。按风俗,初一至初三不动刀、不挑水、不劈柴、不切菜、不扫地,要做好必要的准备。虽说很忙,但人们心里暖洋洋的,很欢畅。
团团圆圆吃“年饭”,这是春节的重头戏。餐桌上,“八大碗”飘香诱人,那香喷喷的曝腌猪头肉、酸辣辣的洱海鲤鱼汤……丰盛而有特色的菜肴,加上浓浓的酒香,驱走了人们一年的疲劳。
饭后,在香烟烛火与爆竹声中,照例要封大门,一心一意守住一年的余福。要呼喊:“光光元宝滚进门,滚进不滚出!”
除夕夜,人们要“守岁”,一家人要围着火炉喝“三道茶”。如今,人们边看“春晚”边品茶,更是欢喜惬意。
岁月蹉跎,沧海桑田。茶饮在喜洲逐步发展完善,以一种极具文化内涵的方式呈现。在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就反复讲过“三道茶”头苦、二甜、三回味的深刻哲理。
头道茶是在炭火上用小陶罐通过抖动把绿茶均匀烤熟,再冲入开水,不一会后斟到杯中,按辈分长幼依次敬献饮尽,茶香气扑鼻,但入口很苦,寓意要想立业,必先吃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二道茶在盅里放入少许红糖、炒米花、乳扇丝和核桃仁片,再冲入茶水,香甜可口,寓意人生在世,历尽沧桑,苦尽甜来;三道茶在茶水中特别加入若干粒花椒,再放入适量蜂蜜、桂皮、姜片,喝起来甜、酸、苦、辣、麻各味俱全,寓意人生苦短,岁月漫长,酸甜苦辣,回味无穷。
由于花椒的“麻”和富裕的“富”白族话为同谐音,念“ɡáo”,放花椒有寄望一年比一年富的意思,它寄托着人们美好的愿望。
那茶香、檀香、松香、柏香和火药香,弥漫在温馨而祥和的除夕夜,其韵味让人刻骨铭心。
守岁之后,家里人都要洗脚。儿时听奶奶说:“三十晚上洗个脚,到处走得到!”寓意来年运气好。
除夕晚上,大人要给小孩压岁钱,并要压在枕头下。母亲们则将一家人春节的新衣、新帽、新鞋一叠一叠放好,等待新年的来临。那些年,母亲为让我和妹妹如期穿上新衣,那深夜挑灯缝衣的剪影,一直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正月初一凌晨,在爆竹声中,第一件事是开门祝祷:“财门、财门大打开,元宝、元宝滚进来!”然后将倒置的甘蔗立起来,叫做“翻捎”。接着用力把门打开,头晚贴上的封条就当中扯破,贴在上面的元宝也就落下来,这就意味着来年财运亨通。
第二件事要到“中央皇帝”等各本主庙敬香,谁幸运抢到“头香”,这年一家运气最好,自然大家都不会落后。商人们却要去“财神殿”上香,祈福新一年生意兴隆。
新年伊始,万物萌生。不杀生是喜洲人尊重自然、感念生灵的一种朴素情怀,大年初一早中餐吃素是定规。早点,喝“三道茶”,吃烧饵块;午餐,要吃喜洲独有的“什锦豆汤”,还有油煎“干拉片”和米圈、乳扇、干豆豉、干香椿等。汤用绿豆芽、蚕豆米、芋头、豆腐、莴笋、豆腐皮、芋头花、面条等做成,白中泛绿、淡雅素清、香鲜滑爽,引人食欲大振,为舌尖上的美食。吃过,胃肠舒畅,神清气爽,有融进自然、返璞归真的感觉,是白族敬佛最好的素食。
上午,在撒满青松毛的厅堂、院落中,清香味与兰花的幽香扑鼻而来。而那“祭天松”下的“三节香”,据说是白族特有的红色大长香,燃之飘飘渺渺,那种感觉令人难忘。一家人要祭天地、祭祖宗、祭灶君,其流程与章法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中午,家人畅快地围着餐桌入座,要享用豆汤饭。可往往饭没吃完,锣鼓、唢呐声就由远而近,小孩丢下饭碗一阵风跑了出去。大人也坐不住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赶去四方街看“耍龙”“舞狮”。
白族“耍龙”,有所不同是“龙眼”能转动,“龙嘴”能一张一合,“龙爪”有四个,且在眼、额、爪等部位都装饰有小镜子,七色彩绘、金碧辉煌、色泽照人。龙舞起来,电光流火、吞云吐雾、栩栩如生,在急促的锣鼓声和高亢激越的唢呐声中,让人看得如醉如痴。记得“耍龙”分“游龙、滚龙”等,其舞法不同,但“龙戏水”“龙抢珠”“龙腿骨”“龙上天”则是少不了的套路。
“舞狮”也不逊色。“狮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摇头摆尾,竟然在两平方上下的桌面上跳跃、飞舞,还威风凛凛地把两只前腿悬空,用两只后腿直立,在出尽风头后,洋洋自得扭着屁股下台。
伴演的“鹤蚌相争”“武松打虎”“大头和尚”“霸王鞭舞”“赵匡胤送妹”等节目,一样多姿多彩。
霸王鞭舞节奏明快,伴着高亢悠扬的白族调,透着浓郁的民族气息。极富特色的洞经古乐展演古朴典雅,音律庄重优美,让人大饱耳福。
有对联誉:“银苍开颜辞旧岁,玉洱起舞庆新春。”辛苦了一年的人们,沉浸在节日轻松愉快的气氛中。
记得这一天为了迎新纳福,主妇们要上街买回一小捆松柴,寓意“松松散散进财”。
大年初二,家家起早包元宵,邻里间相互传送,表达对新一年圆圆满满、吉祥如意的祝福。然而,谁家的面白味好元宵圆,也是这家的面子,故而媳妇们不能松懈对待。
初二开始的几天,白族人家要请春客“宴饮”款待亲朋好友。人们扶老携幼走亲串戚,嘘寒问暖,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小孩给老人叩头拜年,自然得到用红纸包好的压岁钱,心里乐开了花。
正月头三天,喜洲人家还会合家及邻里长幼聚在一起,玩一种古老的游戏“打围”,意打猎。用六颗骰子掷在海碗中数点,然后按点数获取各种猎物。这是老少皆宜的“合家欢”,玩起来变化无穷、妙趣横生,引来阵阵欢声笑语。小孩们对该游戏的兴趣,更是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那年,儿时的我为赶上“打围”,奔跑中摔个“四脚朝天”,那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白族崇尚祖先,一年春、秋、冬三季都要祭祖上坟,春节期间要选吉日到祖茔祭祀。大理山川四时葱绿,人们趁此际郊野踏青、登高怡情。
正月十五“元宵节”,喜洲也少不了“耍龙”“舞狮”。人们还相互嬉闹,把帽子高高地抛向空中,寓“高升”。夜幕降临,有的人家大门口悬挂的“走马灯”或“宫灯”亮起,给节日的夜晚增添了喜庆气氛。晚上吃过元宵,孩子们也才恋恋不舍地告别春节。
喜洲有“春节过一月”的说法。历史上,由于喜洲人家多在外走南闯北做生意,春节回家团聚自然分外热闹,一个月后再出门也在情理中。如今,随着社会变迁及生活节奏加快,大年初一,旅游服务业一样忙碌;初三后几乎店铺都择吉开张,集市又将恢复往日的热闹;到了初五,出门在外的人也要动身,新一年正常的生活就开始了。
喜洲四方街有座“题名坊”,在早些年,春节期间,年轻人要聚集在这里,把鱼筐、鱼笼高高抛过牌坊,象征“鱼跃龙门”“连中魁甲”“喜庆东来”。现在,“鱼跃龙门”等活动已淡出了生活,被“洞经音乐会”“文艺汇演”“游园”“联欢会”等所取代。活动注入了现代元素,留下了时代印迹,但仍不失民族和地方特点,传递着厚重的传统文化韵味。
过年,不变的习俗,传承同样的情怀。家乡喜洲的春节,是泥土里长出的情结,是季节轮回的序曲,是首流畅的田园抒情诗。它透着一股质朴的民风,荡着故乡人淳厚的乡愁。
家乡的年味,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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