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吃饭,一辈子都离不开各种锅。我因为一直在家中负责操持厨事,常与各种锅打交道,时间久了,难免就会对各种锅的特点与用途有比较多的了解,并由此产生了一些比较与感想。
大铁锅是锅中勇士,常常是热辣火爆,油烟蒸腾,因此似乎可以视为锅中的壮汉;铝锅轻便、光滑,传导性能极好,遇热迅速热,遇冷迅速冷,似乎是锅的家族中轻倩秀丽的小女子;小炒锅上下左右活蹦乱跳,烟里来、火里去,是锅这个家族中勇敢、活泼、顽皮的少年郞;砂锅十分沉稳,外表质朴,内涵丰富,慢功出细活,颇像人群中厚道、可靠的老大哥。这样一想,便觉得人与锅,或者锅与人似乎有了几分相似之处。
但比较起来,各种锅之中我更喜欢泥土制成的砂锅。根据我的操厨经验,始终觉得在厨房中、在人间烟火里,我们虽然少不了张扬与勇敢的大铁锅,也需要铝锅的轻便和对温度的迅速传导,还需要小炒锅的机动与灵活,但没有砂锅的厨房肯定是一间有不完美的厨房。
砂锅是历史最悠久的锅,是一切锅的祖先。它敦厚、沉稳、实在,服务于人类已经很多年。相貌质朴的砂锅,肚大能容,外表安静,内里滚热,所奉献出的食物一无大铁锅里出来的热辣,二无铝锅里出来的金属气,三无小炒锅里出来的烟火气。砂锅之内,汤可清可浓,食材一概柔软可口。慢功出细活,为了造就佳肴,砂锅在火上一站就是几个钟头,耐得住寂寞,能够坚守。
“煲”这个字与砂锅紧密相连。这是个极有意思的字,我曾望文生义地将其解释为:“站在火上保卫自己加工的食物。”于是就暗暗觉得这个字简直活画出砂锅的形与神。我始终认为,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功夫,从默默无语、沉稳地立在火上的砂锅里出来的食物,每每老少咸宜,必然适于口舌、滋润胃脾、营养身心。为此,我在喜欢从砂锅里煮出来的食物的同时,也喜欢砂锅,以及由此生发出来的、有砂锅精神的人生况味。
砂锅与别的锅相比,虽有短处,但也颇多其长,为人倘能如此,似乎可称君子。在人生旅途中,各种各样的人生,在我看来与各种各样锅的生涯似乎有些类似。因此,如果要我选择,我愿意做一口谦虚、稳重,不重外表重内涵的砂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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