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幻大海草山

天空已经很近，峰顶却还很远。我们在这海拔3000多米的云层中穿行，抬头就能看见耸立的山峰刺破天阙。我不敢往地底里看，在盘旋上升的公路下面，一道道深陷地心的裂谷和不断上升的车辆，逐渐拉出了上千米的垂直落差。神秘、黑沉、触目惊心。我不敢想象倘若不小心碰落一块石头，在那暗黑的谷底是否会有回声传响？群峰若拥若簇，总是一峰隐着一峰，一梁挨着一梁，在我们的视野里渐次显现出明暗之色。那些胆大的牛羊，如同蚂蚁一般，在与天空几乎垂直的半山里悠然啃食青草。我深信那高陡的斜坡立不住一块石头，却让牛羊的蹄印在青青草色中织出一线若隐若现的路痕。

牧羊人的衣装和绵羊毛一般厚实，此时已经完全沾上了土色和草色。远远看到他们仰望的目光，如同大山一般深沉，如同牛羊一般纯朴。车子很快到了山顶，但山顶还有山，只是几乎看不到先前见到的高危。平缓的道路穿行于峰林之中，山回路转，雾霭沉沉，如梦如幻。我不敢说这是一个盆地，但至少可以肯定，那是四面群山围合出中间一道道或低陷或平坦或高突的草山横梁。

大海草山。我想到这个确切无比的名字。山波起伏，草色如海。在这天与地相接的地方，山很高，云脚很低；茫茫草海渺无边际，天空成了几条狭窄的缝隙。

山势依旧错落。在弯转的山峡里，掩隐着的依旧是安详啃草的羊群。在汽车越过坡脚的时候，我能清楚地看到它们与坡棱上裸露的沉积岩一起组成了山的脊梁，或是在山顶站立成了突兀的群雕。天色还在变幻，时而风起云涌，时而骤雨倾盆，但它们却始终不管不顾。专注、安然、静谧，似乎从古到今，整整一万年都没有挪动过一步。

我深知它们如此贪恋的，正是脚下的青草。其实也不能笼统地说是一地青草——因为草色中还有杂花，黄色、蓝色、紫色、白色、红色，星星点点，斑斓璀璨。那是蒲公英、龙胆草、姑娘花和许多种叫不出名字的草花织就的“绒毯”，铺在这莽莽苍苍的碧山之间，成为一种多元复杂的生态。我相信那就是一种圣洁的原色，我甚至不敢用自己粗暴的脚步亵渎那种纯粹和宁静。

路在山间回环，山在路边环绕。山不高，但两峰之间必然有河，或急或缓，流珠泻玉，淙淙而下。那是云山雾海孕育的圣洁之河，也是牛羊奔马的生命之河。啃饱了草，它们会到山涧中饮水，牧人会到这里给牛羊喂盐。于是，这一道道深谷浅涧就成了牧人与牛羊最亲近的约会之所。半山有牧人用石头为牛马羊群堆砌的家：石头垒的墙，一片片页岩铺就的顶，笨拙但牢固、适用，遮风避雨又充满诗意。然而让我始终感慨的是，方圆数十里的山间绝无一棵树木，但云山之间却能流淌出无数条溪泉。据同行的朋友介绍，这一道道溪泉雨季不增、旱季无减，终年川流于千沟万壑之间。寻到一个可以远望的高处，只见万千溪泉汇集成河，带子一般迂回在数峰相夹、稍显平坦的草甸上，与那些明亮的泉潭、流动的云海、平直的车路，一起组合成动人的画卷。

清风徐来，雨水如注，寒气唤醒了我的感官。在一个蒙古包里，我们席地而坐。若不是那带着牛粪清香的烧土豆、燕麦饼和烤羊肉端上餐桌，饥肠辘辘的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尚在人间。

大海草山，这是位于滇东会泽乌蒙山主峰牯牛峰下的高山草甸，真正的乌蒙之巅，一个如梦如幻的人间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