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打湿了鸟鸣

□ 作者汤　飞 2022 年 04 月 19 日星期二阅读：19

客厅的窗户正对着一座低矮的山，树木以终年长青的柏树为主，间有香樟、青㭎等。这些树木的新叶浮于陈叶之上，层层叠浪，仿佛山的羽毛，不仅遮掩着山体，更小心翼翼收藏着许多故事，关于光阴，关于林中居民。独立窗前，我心底常常涌起莫名的感激：它是属于自己可遇而不可求的奢侈品，尽管非我独有。

时光悄无声息地带走骄傲的青春、娇艳的花朵、珍贵的新鲜，留下鬓边的雪丝、枯萎的花瓣与乏味的陈旧。与我相对而居的朋友不会发出这种既无聊又无益的感慨，在叶丛中灵巧腾跃、逍遥歌唱。虽然无法欣赏曼妙的舞姿，但婉转的歌鸣是遮挡不住的。精灵们一展歌喉时，只需静静聆听，蕴藏的欢乐无需翻译；当它们沉默或出游时，只能耐心期待。这些高傲的歌星，讲究随心随性，不接受点歌。

一天清早，细雨霏霏，如烟似雾，青山披纱、叶片滴翠。雨滴敲击窗棚，时密时疏，竟也有拙朴的曲调。这天应该没有耳福了吧？正觉遗憾时，一声“开场白”打破了由落雨制造的单调，清晰地传入耳朵，既像是对雨声的应和，又像自视甚高的不屑。用心感受，这别样的《雨中曲》充满了独特的韵味。

晴天的鸟叫是清脆、明媚的，大珠小珠落玉盘，低语高歌皆有味，伴随着晴朗飘扬得远远的，余音尽而愉悦不尽。听者甚至能辨识歌声的色彩：也许是天空的湛蓝，或许是云霄的洁白，抑或阳光的金灿。落在电线上，变成惹风弹奏的五线谱；钻入碧叶中，化作妙手偶得的风景画。阴天的鸟鸣绵柔、悠闲，歌手未必将其视为正式演出时间，认认真真地从头开始、到尾结束，还可能不局限于某一种风格而进行大胆的尝试，彼此不较劲，不在乎跑调，兴许更洒脱呢。

而雨天的鸟唱是湿润、晶莹的。高音高而不尖，低音沉而更稳，合唱不嘈杂，独唱极具雅趣。在淅淅沥沥雨声的衬托下尤为鲜活、生动、悦耳，每一丝雨都在弦上跳动。赏雨听歌，神游思远，妙趣横生。偶尔缺失了一两个音符，多半是雨珠滴在歌者身上的缘故，飞快地滑落并拂动一片或几片树叶，恰好成为歌儿的转折。这非但不影响整体效果，还增添了未经刻意修饰的天然情致。

天气之外，各个时段所呈现的歌谣亦自有特色。中午懒洋洋的，不爱对歌，不品评同伴的高谈阔论，林密依旧，而歌调却稀稀疏疏，嬉戏让绿丛起伏如波，能轻易判断大致方位；傍晚则短促，似乎在呼唤倦鸟归林；夜间则略显突兀，若非故意，便是梦呓，很快消融于黑夜。

所以，早晨活力最足。经过一夜的安歇、积蓄，心痒难耐、一吐为快，唱得欢、叫得勤，清晨不清冷，还有比这更能催人清醒的闹钟吗？双耳收集鸣啭以清洗、过滤机器轰鸣声，总算没辜负这场费心演绎却免费奉送的音乐会。

鸟群闲聊是舒缓之歌，吵闹是摇滚之曲，表白是爱情之声，抱怨是宣泄之乐。唱者心情不同，鸣叫随之转变；闻者心绪不同，意味深浅浓淡不一。新雨打湿了鸟鸣，不知不觉间也润湿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