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开，寄悠悠深情

前不几天，妻子去参加聚会，采了朋友家栽的几枝金银花带回在花瓶里插上。久违的邂逅，让我想起了陈年往事，走了的亲人浮现在眼前。

金银花也叫忍冬花，有种让人想象的诗意，由于初开为白色，后变为黄色而得名。它分布于我国各省，适应不同的气候和土壤条件。任凭寒冬肆虐，依旧笑迎春风，吐芽新绿；任凭夏暑灼烤，仍然花开满棚，馨香远溢。有农谚讲：“涝死庄稼旱死草，冻死石榴晒伤瓜，不会影响金银花。”其品格随意而坚韧，顽强而向上，令人敬仰。其花朵说不上漂亮，但却有优雅的清香，自古被誉为清热解毒的良药，博得人们喜爱。

阿根廷著名诗人博尔赫斯说，他在金银花气味中感受到了祖国。我没有那么宏大的家国情结，却由于老辈的钟爱，让自己小小就喜爱上了金银花，而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和一些贴肤的记忆。

金银花清香解毒，奶奶用它来做花茶。她把晒干的花放入密封的茶叶筒里，普通的绿茶就会带上淡淡的花香味。

奶奶熟知中药和单方，说起金银花的药用价值头头是道。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金银花便成了家里的常用药。我嗓子疼，她就会去摘些来掺少许茶叶泡水给我喝。在水中浮动的金银花很好看，我把它想象成穿着舞裙的仙女，常常看着水杯欣赏茶水里的朵朵小花。

家乡大理喜洲，是个千年古镇，有家家栽花的传统。在春、夏季节，人们闻得最多的就是金银花、素馨花、缅桂花和栀子花等的香味。它们的共同点是颜色素雅，气味馨香。在金银花盛开时，很多人家会在家中插上几枝，成为风尚。

在喜洲，菜场卖金银花的大多是中老年妇女，花用撕细的棕叶束着，放在小簸箕里，很便宜。

母亲开始用玻璃瓶插。后来父亲买了一只棕色有花装饰的花瓶，长肚、不大的瓶口，一副便宜的模样，但很适合插短小的金银花。自此，金银花就常常出现在堂屋里，整个家弥漫着清香。

一年夏天，我在父亲指导下，在老宅屋前左侧也栽了一株金银花，没两年就爬满了棚架，给院落平添了几分春意和生机。奶奶和几位邻居常常在棚下遮阴纳凉，大家做针线、话家常，其乐融融。

外婆家住大理洱源，从前在小院的东北角也种着一棵金银花，茶杯粗的主干弯弯曲曲爬上棚架，茎蔓茂盛，叶绿花繁，香气四溢。

就在这棵金银花下，原为中学教师并颇有书画造诣的外公，不仅多次为我的大楷做点评，而且悉心辅导过我的功课。

1970年，我上初中。暑假，父亲把我送到了外婆家，目的是请外公在辅导书法的同时，为我补上当时学校几乎不再正常教学落下的语文、数学等课程。

然而，贪玩是每个少年的天性。一天，为去钓鱼，自己在金银花棚下匆匆完成了大楷作业，当我恭敬地给外公送去检查后，他说：“心不在焉，不如不写！”话虽和颜悦色，但听得出分量。接下来，他为我讲述了书写与心静的关系，并强调了我所临帖的赵孟頫楷书要领。

暑假即将结束，我整整用了两天时间，在不远处捡回了不少半截的砖头和碎瓦片，在外公指导下，给金银花和三棵石榴树砌了花台，并追了肥、培了土，赢得一致称赞。

1978年我考学离家，后来参加工作，在鲁布革水电站工地成了家。父亲挂念着我常犯咽喉肿痛的毛病，来信嘱咐种棵金银花，常泡水喝。

于是，我在房前种上了金银花，棚架下还栽了不少花。由于当地气候湿润而炎热，各种花卉叶绿花繁，给自己泡金银花茶带来了方便。

经过几年艰难周折，我一家方才在昆明落脚。我和妻子都想在家里插金银花，只可惜没有卖的。

1993年春夏之交，我出差到下关，顺道回了趟喜洲。进门，见到年迈的双亲戴着老花镜，在金银花棚下听着音乐，喜欢剪纸的父亲正在执剪，擅长刺绣的母亲在做绣球，温馨而祥和的情景让我十分欣慰！

我恭敬地喊着“爹”“妈”，双亲惊喜万分！爸爸说：“怎么不声不响，今天回来了？！”妈妈却说：“回来就好！”爸妈话里有话，但很亲切。

父亲几次催促回家看看，可因工作繁忙，自己一拖再拖，已一年多没回家探望，深深的内疚油然而生。

我在父亲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一阵风吹过，伴着民乐《高山流水》的旋律，和着金银花的香味，让我心旷神怡，那情景至今难忘。

也就是这次回家，在父亲的提醒下，我用短暂的停留，不仅为金银花修了枝、追了肥，而且加固了棚架，心里感到不尽的安慰。

次年初，父亲来信要我一家回家过春节。那时还没有春节长假，回家得请四年一次的探亲假。可不巧，因节后就要出差，春节回去不了，我回信恳请双亲谅解。

可世事难料，就在春节过后不久，传来父亲突发心脏病去世的噩耗，我痛心疾首，悲痛中赶回喜洲。对没有回家与双亲共度佳节，留下终身遗憾。对“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认识，刻骨铭心！

如今，已退休的自己，少了工作羁绊，有幸能常回故乡来陪伴耄耋之年的母亲，应该是补偿。

时光荏苒，如今父亲已离世27年，可他在金银花棚下指点自己修枝、加固棚架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金银花，我割不断的情结！金银花开，寄悠悠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