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 菜园子

我总喜欢站在厨房的窗口往下望，因为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对面二楼的住户，我认为是最富有的，也是最有诗情画意的。至于对方的家庭背景、年均收入、生活水平等，我一概不知，也没有必要去知道。在城里，连对门住户和邻居基本都陌生，彼此不了解不来往，更不要说是其他幢楼房里的住户。对面二楼的住户会引起我的关注，是因为他们占据得天独厚的位置。对方跟我们家都是端头房，朝西边望出去就是一个广场，绿化也不错，栽种着各种花草树木，可不足为奇，不足为道。不同的是，他们家在二楼，我们家在五楼，而就在我们所在的两幢楼房之间盖着一层高的屋子，从他们家阳台走出去，恰好能到屋顶。屋顶的面积还不小，他们把阳台稍微改造了一下，屋顶就变成了“后花园”。如果他们在屋顶只栽种花草，也不会让我羡慕，花草我在家也可以栽种。可他们搬来砖头，运来泥土，在屋顶开辟出一块菜园子，这才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也是我遥望不可及的。

在城里拥有自己家的菜园子，这是多么奢侈的事儿。虽然现在吃菜不用愁，菜场里应有尽有，想吃啥都可以随便买。现在实行大棚种植，甚至温室种植，反季节的瓜果蔬菜常常出现在餐桌上。但吃得并不放心和愉悦，各种催长素和农药，让人想想就心生忧虑，菜的个头出奇的大，色泽出奇的艳，对其有无尽的陌生感和恐惧感。另外，种菜过程中的乐趣，也是很多城里人难以享受到的。当菜籽撒入刚刚翻耕还散发着清香的泥土里，然后浇水，不久就看见绿芽从泥土里钻出来，然后继续呵护它逐渐长大，这是多么美好和幸福的过程，期间可能还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发现和收获。

屋顶上的菜园子，成为我生活和精神的守望，闲暇时、疲惫时、失意时，我都要站在窗口望一望。那些绿得自然、绿得舒心的蔬菜，就像我在城里走失的兄弟，如今再相遇，我岂能不多留意、多走近、多相守。

经常在菜园子里现身的是一对夫妇，看样子已然退休。他们从一生的奔波中抽离出来，退居到隐藏于闹市中的菜园子里，安享晚年。每次看到他们耕耘或收获在菜园子里，精神都格外抖擞，心情都格外灿烂。男的手握小锄头，松土，有时直接用双手捏碎土块；女的撒菜籽，提着桶浇水，有时还找来枯树叶作为底肥。单看到这样的场景就让人感动，大富大贵固然是一种幸福，而小情小调也不失是一种幸福。我发现，他们栽种出来的菜，从来不急着吃，都是等到长得很高，即将变老的时候才舍得下锅。他们种菜更多是给自己找一种快乐，所种的菜更多是供眼睛和心灵享用。也许在这个小区里，在这座城市里，相比而言，他们拥有的金钱并不多，但幸福指数绝对是极高的。一棵青菜的价值有时会高于一根金条，一棵葱的地位有时会高于一根权杖。

网络上有一款种菜和偷菜的游戏，每个人都可以有一片虚拟的农场，想在上面种什么就种什么，比如花卉、蔬菜、果树、青草等。这款游戏刚推出来时，玩的人很多，且很多人都迷恋，有的达到废寝忘食的程度，我也是其中之一。大家之所以热衷于此游戏，可能是离开泥土太久，在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城市里憋得太慌，想通过虚拟的世界找回大地的气息，慰藉黯然的心灵。可虚拟的毕竟是虚拟的，没多长时间，大家就纷纷退出去，很多“农场”荒废了。我虽然一直坚持下来，时不时地去“农场”耕耘和栽种，但内心依然荒凉，依然茫然和失落。

屋顶上的菜园子一直不曾荒芜，夫妇俩顺应时令，什么季节种什么菜都了如指掌，不会逆行倒施。葱、蒜、芫荽、南瓜、辣椒、青菜等，该出场时就出场，顺序从不乱。很多鸟儿都喜欢光顾他们的菜园子，会偷吃鲜嫩的原生态的菜叶子，他们看见也不驱赶，反而往后退让，静静地观看，脸上堆满悦色。当看到吃饱的鸟群满足而欢快地飞离菜园子，飞向蔚蓝的天空中，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世界很大，可很多时候却安放不下短暂一生的悲欢离合；屋顶上的菜园子很小，可足以让一颗心归于淡然、归于宁静，既而拥有无边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