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果三帖

秋枣

《诗经·七月》：“八月剥枣，十月获稻。”

秋枣的节令感极强，秋枣成熟的时候，恰逢中秋节前后，它赶上了一个团圆的日子，它是一种“欢喜果”。

色彩红红，味道甜甜，肤色润滑，似乎无处不透着一份欢喜。枣子成熟了，要“打”，乡人谓之“打枣儿”，打枣儿的过程和场面也欢喜。清·崔旭有诗曰：“河上秋林八月天，红枣颗颗压枝园。长腰健妇提筐去，打枣杆长二十拳。”这首诗，就是写乡间打枣儿的。打枣人爬上树枝，长杆一挥，用力打去，哗啦啦的枣儿，就纷然落向地面。地面上，拾枣者，多为妇女和孩子，挎着竹筐，端着簸箕或者木瓢，跑来颠去，争相捡拾。

不过，欢喜尚不止于此。乡人娶新娘，新娘被角上，是必定要系一串枣儿、一串栗子。枣栗子，喻义“早立子”，期盼新娘早生贵子——秋枣之欢喜，于乡间，已然渗透进百姓的精神层面了。

我们家，每年中秋节的晚餐饭桌上，总会有一盘鲜亮的秋枣。枣儿是自家的，庭院中就有一株大枣树，吃枣儿，望枣树，举首，枝杈间露出一个大月亮。

秋枣红红、甜甜，感觉满饭桌都弥漫了喜气。

秋枣是入得画的，画的多是折枝：秋枣一枝，枣叶疏疏，枣儿累累，枝条垂垂，沉甸甸的，每一枚枣儿，都是一个红火殷实的好日子。

山里红

山里红，让我想到家乡的西山，引发我一缕缕的乡愁。

西山土地，属沙土地，沙土地特别适宜于山里红的生长，故而，西山栽植的山里红，枝叶繁茂，果实饱满、累累。成熟时节，远望西山，红艳一片。尤其是在夕阳西下之时，夕阳斜照，山里红红彤彤的，色彩绚烂，流光溢彩，感觉整个西山，都炫目极了。

古人简洁，直接称山里红为“红果”，入得诗，入得画。

陆游有诗句曰：“累累红果络靑篾，未霜先摘犹酸涩。”这两句诗，是写实。前一句是描绘山里红的情状：枝头，红果累累；周围，被翠绿的枝叶缠绕着。确然，山里红的果实，总是结在枝头，而且不止一枚，常常是数枚，乃至十几枚，故而，用“累累”二字形容，不为过。后一句，是说山里红的口感，山里红必得经霜之后，方才渐渐由酸变甜，终至酸酸甜甜。

每年，山里红成熟的时候，我的母亲会剪断枝头，将一嘟噜一嘟噜的山里红以细绳捆扎，然后挂于南墙，能放置很长一段时间。感觉那一段时间里，满庭院都红红火火，都酸酸甜甜，生活的滋味，丰润极了。

柿子

柿子成熟的时候，景象真美。美得红火，美得惊艳。满柿树都点燃了喜庆的红灯笼。至秋末冬初，柿叶凋尽，枝头就只剩下一枚枚的红柿子，尤为炫目。枝条，疏疏落落，一枚枚的红柿子，在疏落的枝头，红艳得仿佛要燃烧起来，璀璨着迷人的光芒。

真个是红火，真个是喜庆，真个是祥瑞。因之，可以说，柿子，是瑞果，是“吉祥果”。

《尔雅》记载，说柿有“七德”：“一寿，二多阴，三无鸟窠，四无虫蛀，五霜叶窠玩，六嘉实可啖，七落叶肥大可以临书。”“七德”备焉，焉能不吉祥哉？

柿柿，谐音“事事”。在中国，讲究的人家，都喜欢在大门前，栽一两株柿子树，图个吉利：柿柿（事事）如意，或者心想柿（事）成等等。

白石老人喜欢画蔬果，果实之一，就是柿子。六七只柿子，放于一提篮之中，安安静静，于是就《事事安然》；五只柿子，处在同一画面，就是《五世同堂》。

白石老人画柿子，更喜欢，或者说更讲究“搭配”：两枚柿子、三四枚芋头，搭配在一起，就是《事事遇头》；两只柿子、三只苹果，就是《事事平安》；两只柿子、两棵白菜，则为《事事清白》。

白石老人画柿子，画的也是一份“吉祥”；吉祥的柿子画，彰显的是白石老人做人的意愿和品格。

我的祖母在世时，每到柿子快要成熟的时节，她都会摘一枚个头特别大、半青半黄的柿子，作为清供。她眼看着那枚柿子在青花瓷盘中，由青变黄，再由黄变红；柿子一日日熟透下来，色彩一天天红艳起来。

祖母，也讲究一份“吉祥”，她想的是“一（柿）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