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18日
星期二 小雨
告别洱海
夜色黑透,当我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并敲下开头几个字的时候,窗外已经下起了一场大雨。其实选择在这样一个狂风不断、天气阴晦的日子出游,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却清楚地记得,截止昨天,恰好是我环绕洱海行走的第10个满月。
我原计划在昨天结束我这跨越四个季节的行程,偏偏又被一项算得上“工程浩大”的公文材料打乱。在过去的两三个周内,我在每天上班后都只得悄无声息地伏在电脑前,面对一堆无比枯燥的数字与文字材料,逐字逐句地打磨出一篇文稿,直到今天才基本完成,送到领导会议上审议,之后还得按照各种繁缛的程序,历经无数人无数次地增删修改,最终只会在一个较大的会议上宣读一遍就结束它的效用。
无奈,这是我的衣食饭碗,我向来只能逆来顺受,在一个个周而复始的循环中勤耕慎笔、认真对待,容不得半点马虎。而行走洱海,包括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文字创作,在很多人看来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业余爱好。
窗外雨水如注。我清楚地记得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大雨。这些天来,天气阴沉得有些可怕,而且这个以风著称的城市,更是让狂吹不断的大风压制,不戴帽子出门,头顶就似被什么东西砸到一样。但没有这些,也就没有了冬的寒凛和情趣。喝酒图醉、吃辣子图辣,没有了寒风暴雪,似乎一个冬天也就变得极不真实。
冬天里怕冷。大理方言里有一个字说得确切:“扎。”意思是说冷的时候,肌肤筋骨就像是被细针戳到一样,渐而也就引申出了“手扎”“脚扎”等等一些说法。这样的天气,很多人不敢摸凉水,因为“水扎”。可有人却说洱海是有温度的,这话我也信。中午下班后驾车从龙山出发,沿途之下的洱海,在狂乱的下关风中被吹成一面发皱的凌乱的湖,并且对映着阴晦的天色,同样泛出一种黑沉的可怕。
当然湖水却并不是全黑,一缕缕起伏的浪花,被翻卷成团团白色,遍洒在浪尖之上,渐有渐无,让人眼花缭乱。纵横穿梭在这团团白色和黑浪之间的,有时会是一线线水浪,哗一声就被狂风撕成碎沫,化为一通乱雨,在湖心或沿岸四处散落。让我感到惊诧的是那么多黑色的水鸟在这浪尖穿梭——确切地说它们只是呆立不动,起伏于浪波之上如同晃荡的秋千——水面便密密麻麻地聚合了万千个黑点,有人说这是夜的残留,组成一条长长的黑线从南布到北,让人完全看不清哪儿是起点,哪儿是终点。更使我惊诧的是,狂风暴雨之下的洱海,竟然是他们温暖的家园。
我就是在这样的天色中来到下和村的。我在前面说过,海东镇有3块坝子:海东坝、南村坝和上和坝,而与之相对应也就有了3个海湾:向阳湾、南村湾和下和湾,彼此构成了一个个封闭却又不乏恬静、富饶的小天地。洱海以东向来交通闭塞,我在前文中提到的那位家住海东的同事告诉我,30多年前他在下关读书,每学期为数不多地几次回家,总是他最头疼的事。当时的海东虽然也通车路,但得沿着前往宾川的老路从凤仪一直转到机场背后的水泥厂,在坝子东面的半山里绕个大圈后驶下山坡才能到达海东镇;或是搭乘“金梭一号”轮船到达塔村后再步行回去。然而无论坐车还是坐船,一得花钱,二得赶时间,如遇不巧,即便有钱也是白搭。但最主要的是安全问题,公路弯转回环,进入雨季更是苦不堪言,汽车半路抛锚可谓常事;而“金梭一号”虽然名头很响,但船是木船,仅仅是加了个燃油发动机而已。一年四季总是在顺风或逆风中颤巍巍地航行在洱海碧波之上。那时搭船的实在太多,甲板上都是人。
他有时候便和同学选择步行,早上4点多钟起床,绕山绕水,直到后午时分到达磨坊村同学家里,又累又饿,只得借宿一夜后第二天赶早起来回家。有一次骑自行车,到达下和村后没有路了,他只得把自行车扛在肩上翻过下和后山,上山虽然费力,但下山才更是危险,在没有路的斜坡之上,有时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他有好几次差不多直接摔到涧底,如此折腾半日,方才到达山下的南村,早已是人困马乏、汗流浃背。
下和村位于下和湾口,特殊的地理位置,让它成了上和坝子甚至海东镇的门户,同样也成了大理机场、宾川县和大理市行政办公区的门户。在自古交通闭塞的洱海以东,这个村子应该是较早通公路的村寨——大理机场于1995年底建成通航,连接市区的机场路给上和坝子的封闭划上了句号,3年后(1998年)建成通车的环海公路就是顺着机场路伸延的。而今海东山地新城的开发,它更成了一个重要的咽喉要塞,一时间,密集的房子很快又把上和坝子堆成了一个更加拥挤的山坳。
今天中午走完下和村,开车回去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急雨。于是这样的离别似乎就有些难割难舍。纵然我十分地不情愿,但下和村最终成了我环游洱海的最终结点。理由当然不是我已经走过了春夏秋冬和10个满月,而是我当初的起点小树林就在与下和村正对的洱海西岸。
被誉为非洲文学之父的钦努阿· 阿契贝曾在他的长篇小说《神箭》中借助伊博大祭司之口说:“世界就像跳动的面具,你如果想看清它,就不要总站在一个地方。”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才有了我环湖一周的考察和写作计划。可下和村一过,洱海就完全陷入了城市的包围,我似乎感觉洱海早已经不再是个野性之湖,而是我们用无数楼房围困的城市池塘。每当行走在这样的城市,我忍不住又会想起韩少功在《日夜书》里写道的那样:“千篇一律的写字楼太可恶了。面目雷同的大厂房太可恶了。俗艳的拥挤超市简直应该一炸了之。生活在这里的人看上去都是塑料人,是互相陌生和互相仿制的冷面人,居然可以容忍故乡的消失。”
洱海,这个大理人民的“母亲湖”,有一首歌把它称作是“大理的眼睛”,还有一首歌把它比作是“苍山怀抱的明珠”和“最圣洁的金花”。在来下和村前,我又专门看了一遍驰名海内外已经一甲子岁月的电影《五朵金花》,其中的洱海景致着实让人陶醉。是的,洱海,它不仅孕育了大理早期的人类文明,浮沉着昔日汉武帝“汉习楼船”的壮志雄心,浮沉着南诏、大理国的昔日辉煌,也还浮沉着沿岸人民的今日盛衰。自《史记·平淮书》首次将洱海记入文献后,2000多年来,它可以被无数古今大师写入唐诗、元诗、明诗和清诗,可以被一代代文人墨客快意吟哦:杨奇鲲、李京、杨慎、李元阳、徐霞客、杨黼、杨士云、桑映斗、沙琛、赵藩、杨琼、袁嘉谷……也可以被现今中外的文学大家百般状写:埃德加·斯诺、老舍、郭沫若、曹靖华、游国恩、白桦、彭荆风、海男、于坚……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洱海;一千个人笔下,也必定会有一千种修辞和赞誉。我想它不仅是个湖,确切地说它应该是汇聚所有苍洱人文的一池大砚!
“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说到此时离去,似乎还真有些难以割舍。尽管我每天都可以看到洱海,但环湖一周,竟有那么多美丽和难忘的遇见。或许到了哪一天,我可能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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