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4日
星期二 晴
南村海湾
这是一个普通工作日的中午,我在这段难得的空闲时间驱车来到南村,放下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洱海之行又得以继续。重新来到洱海边,心绪一下子变得爽朗起来。事实上当行程到达海东镇境内,我的寻访之旅已经变得十分轻松。就如同中午下班后这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便可以迅速地将之换成一段快乐的行走。
冬天早已来临。其实之前我有意地放慢节奏,就为等待冬日下的洱海。这些天的下关,果真不愧“风城”之誉,昼夜不息的大风吹到脸上好似刀割一般。早晚时分,让人甚至不敢在户外过多停留。一天夜里突降大雨,次日清早,起床后冒着清寒在洱海边来上一段舒慢地沿湖行走,看到万里晴空下水天一色湛蓝的洱海,正倒映着苍山顶上的一层薄雪,感觉天地之间又增添了一分绚丽的冬日美景。
冬天里怕冷,但最怕的还是风。不仅仅下关,包括整个洱海周边的白族妇女,都喜欢长年戴一个象征这个民族的头饰,俗称“包头”,巧妙地将“风花雪月”的内涵寄蕴其中,同时也就成了这个民族最鲜亮的文化名片。而正是在这样的酷寒时节,在从办公室到达南村的路上,我却看到路边一抹抹开得正艳的樱花,许多新婚的青年男女,在一树树花下幸福忙碌地拍着婚纱照。我一时想到,大理多好!有这样一面洁净无比的高原湖水的映衬,“风花雪月”四绝奇景常常可以在一夜之间同时在这个城市汇集——有时竟无需季节与时令的强求。而我选在秋冬季节行走在洱海东岸,其实是一种再明智不过的选择,因为只有到了洱海之东,你方能看得清这一切景观的全貌,而且有了苍山白雪和秋冬花草树木的色彩变化,也才能更加明晰地看清这一派碧水青山。
南村村头的洱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半月形港湾,在当地又称南村湾。我在这个海湾的最南边停下车来,就此迈开步子一路向北。如果说洱海西岸村落密集、北岸安然如初、南岸高楼林立,那么洱海东岸,就是地质结构变化最复杂,自然和人文景观最为壮美的地带,高山、峡谷、山坳、平坝、岛屿、溪流、湖滩、港湾、湿地、田园、沙洲、礁石、绝岩、村庄、集镇、城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加之千百年来沿岸居民的生息繁衍,构成了这一种层次分明变化多端的独特的美。但让人有些惋叹的是,这种该当带有一种原始和粗犷之色的美,却有些开发过度的意味了。从南向北,洱海东岸的沿山是这样,村庄和坝子依然还是这样。
当然“开发过度”这四个字绝非由我私造,前些天甚至还频频见诸于各种重要媒体。而我要说的也并非仅仅针对现在到达的南村。在当地人看来,海东镇是有三块坝子的,海东坝、南村坝和上和坝。一路走来,我却一直把这样一个个坝子戏谑地称之为“山坳”,包括先前走过的双廊、长育、挖色。但不论身在哪个坝子,我都会有一种视野狭隘的压抑感。如今站在南村湖边放眼远望,紧接环海公路建盖的房子,似乎早已经填满了这个南北相距大约两公里的山坳。
好在环海公路前的海湾还空有一块柳林密植的湿地。淡淡一小层未及掉光的柳叶泛作枯黄色,遮挡了远处芦草的枯白,同时也遮住了夜晚和清晨的严霜。树下的沟渠边,至今还有一丛丛青嫩的小草。我似乎早就说过,寻访洱海,你从来就无需特意安排时间,春夏秋冬、阴晴雨雪,都可以收获一个绚丽多情、千姿百态的洱海。包括现在也一样,冬日里水落石出,柳林之下原本长满水草的滩地便都裸露出来,成了游人探访和婚纱摄影的理想国。
透过柳林,湖滨略显苍凉的湿地依旧生机勃发。时令变化,真正属于洱海的主人又回来了——那些久违的水鸟,正悠然自得地徜徉在这一湖净水之中,忘情地游水、嬉戏、觅食、歌唱,穿着白色、黑色,或是其它色彩的礼服,不用刻意地梳妆打扮,也从来不会雕琢涂抹,但谁都无法掩盖它们最原初的美丽。而且让人感叹的是,仅仅一层薄水,就隔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存世界。可恨的正是我们人类的贪婪,也许此时,它们数千里旅途的劳累还未完全消退,甚至还有途中那些亲离子散的疼痛、惶恐、惊吓与不安,却还不得不每天提心吊胆地面对我们的惊扰与迫害,稍不留神,就可能性命不保,甚至成为某些人的盘中之餐!
行至湖湾中部,湖滨的林带变得稀落下来,我发现此时的位置正处于金梭与银梭两岛之间。眼前的湿地,小桥旧道、浅滩平湖,尽管水草苍白无色,却依旧诗意无穷。我想这里原本该是一块田地,但它最先还是属于洱海。今天我们将之还给洱海,就如同我们曾经粗暴地剥下了一个人的衣服,在如今这个赤寒的严冬又给他穿上一件单衫——纵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我想这已是我们思想和灵魂的一大升华,因为我们已经逐渐学会了体贴,尊重生态、尊重自然。
银梭岛与湖岸相距大约百米,岛上却无人居住,远远望去就是一座突兀的小山包立于水面。严冬之下,寂寥的草木颇显肃杀之色,却又有一种骄傲的孤清。据说银梭岛原本被当地人称之为玉玑岛,但因与金梭岛相邻,同时又为与双廊的玉几岛区分开来,渐渐地就被改称为银梭岛。但这个荒凉的小岛却是洱海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岛屿,据多次考古发掘,这个面积仅30多亩的湖中小岛竟出土了数以万计的文物,其中不仅有古代人类使用过的贝壳、石器、陶器、青铜器、骨器,还有古代钱币和矿渣,于是被断定为古代人类的贝丘遗址和南诏国的钱币铸造基地。
据搜狗百科的解释,贝丘遗址是古代人类居住遗址的一种,以文化层中包含人们食余弃置的大量贝壳为显著特征,多位于海洋、湖泊和河流的沿岸,并在世界各地有广泛的分布。贝丘遗址大都属于新石器时代,有的则延续到青铜时代或稍晚时期。所以当年的银梭岛发掘被列入云南十大考古发现之一,同时为研究大理地区的农业史、冶金史、建筑史、造船史和纺织史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一下子把大理史前文明向前推移了1000多年,证明洱海文明与中原文明的同步发展,同时填补了汉代以前大理地区文字记载的空白。
公路沿线,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新盖的店铺,让人如同置身于城市的边角。我想要真正了解一个村子,还得深入它最细微的内心深处。路边耸立的一块景观石上书有“南村”二字,正对的公路对面,房子正中出现了一条村巷,一座上书“银梭毓秀”的牌坊立在巷子开头。我横穿过公路,从牌坊之中走进村子。在和杨映石的几次通话中得知,南村原名“囊村”,据说村里曾来过一位老中医,背负一个沉沉的药囊,村人前来看病,自然药到病除。一时间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老中医实在忙不过来,就把大包小包的草药装到一个大药囊中沉入村边的泉潭,从此以后村人遇到头疼脑热或精神不爽,只需到泉潭中舀瓢水喝便能痊愈。为感激那位治病救人的老中医,村民就将村名定为“囊村”,同时将老中医立为村子的本主。特殊的信仰和崇拜方式,揭示了白族人民向善向美的价值认同。在洱海周边,许多村落的地名由来皆如南村一般,有一种治病救人、普渡众生和兼济天下的旷达情怀。
大约四五年前,我亦曾在《海东宣传》的文艺版上读过一篇关于南村的介绍文章,其中让这个村子最为自豪的是1981年,大理“滇榆一号”水稻品种在南村试种,曾以943公斤的平均亩产创造了当时国内粳稻的单产纪录;紧接着1983年,该村杨茂文、赵八六两农户就以单产吨粮的新纪录,荣获“世界粳稻之冠”的殊荣。走进村巷,这样一幅壁画首先出现在村子前头,并誉以“高原农耕奇迹”的文字。巷子上方一座纵向的引水渠,沿着村道架在半空,但似乎已不再继续使用,因为引水渠在牌坊后面突然中断了。回到办公室,我在一本关于海东镇的书中翻到一张2009年的南村照片,发现当年的引水渠还直通洱海,可如今十年不到,整个南村坝子几乎都被房子填满了,而且一些房子还尽可能地往高处爬,比如底下一二层为钢混座基,三四层则又建成古式砖瓦木结构等等,千奇百怪、不伦不类。
而引水渠的弃用,却让我不得不去思考一些问题,比如这个原本就人多地少的村落是否还有农耕?当年创下亩产纪录的那块粮田是否依然存在?在我们数千年的农耕历史中,哪怕就是开垦一块耕地、开挖一条沟渠、修建一个水库,或者修通一条方便栽种与抢收的机耕路,往往都得付出几年或是几代人的时间、心血、智慧和汗水,可如今面对那么多历史的遗迹,我们怎能说遗忘就遗忘,说废弃就废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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