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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9
星期二 第1613期

大理时讯专栏 明日之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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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之湖

——青年作家北雁环洱海田野调查笔记之四十九

2020 年 06 月 09 日 星期二 阅读:26

2018年8月25日

星期六 阴有小雨

双廊之叹

行走在双廊的街上,路的左边是湖,右边则是村,房舍的密集却让人根本看不到湖,也看不到村后被遮挡的山。一条条狭长的巷道,向西可以通到洱海,向东却弯转到不知名的村心深处。无论主街还是小巷,依旧人挤如潮。但阿锦却说今天起人流明显少了,因为网上的客房订单已经减少。

我从他的话语中感到一种特别的惋叹。在阿锦老家隔得不远的三营镇,每年农历二月十五就是当地有名的“庄稼会”,届时十里八乡的远近乡民都会齐聚而来赶会数日,多者可能会延长到十天左右。会期最著名的小吃就是被称之为洱源名特的“毛驴汤锅”。三营街上就有这样一家食馆,因口味绝佳以致一座难求。到了会期,每天宰六七头驴依旧供不应求。会期结束,店主都会歇业休息数日,这样反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如今走访双廊,尽管已有40多天时间足够火爆和劳累,我却觉得包括阿锦在内的所有业主和商客,似乎从来就没有、并且也不想有休整和停顿的时间,因为客房的一次性用品和干净床单、毛巾,以及餐厅的一次性餐具和清洁碗具,包括餐桌上所需的洱海鱼虾肉食和各种蔬菜、大小货柜上摆放的旅游纪念品,都会有人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送来,而他们的梦想就是赶紧把游客招来,把货卖出去,把钱赚进来。

街心四百多年树龄的大青树数人合抱,树下的飞燕寺古意盎然,往北到达镇政府广场的魁星阁,还有北街广场上的古戏台,以及村巷里那些年代久远的古门、古房前面,精细的阁门雕花、书法壁画和至今完好的地基石,都让人感受得到这个古镇的久远历史。在飞燕寺的“重修碑序”上,我读到这样的文字,可以隐见双廊村的历史变迁:“村南没头垭口一带,地势险要,历为兵家必争之地,是有名的古战场。因而村名鬼闹坪。唐天宝战争后改为必宰(后写为者)村。二十世纪中叶改名为康海村至今。”

康海是双廊村委会下属的一个自然村,如今已和双廊、天生营、大建旁等几个自然村完全连成一片,再没有间隙。记得早年双廊还属于洱源县管辖,交通的闭塞使之较为贫困。老家村里有个女孩被嫁到双廊,办喜事那天在迎亲的队伍前突然钻到母亲怀里哭成一个泪人儿,像是被嫁到刀山火海里一般难受。后来亲友们好说歹劝,才将之拖到一驾手扶拖拉机上送到双廊。大约也就是现今一般的阴雨天气,据送亲的人回来说,大伙在路上颠簸半日,半途又遭遇大雨,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最终到达海边时已经全都淋成了落汤鸡。姑娘出嫁后几年带孩子回来,村人问起那边的情况,却听她略有几分自嘲的口气,说双廊就是一个“水深火热”的世界!村人一脸惊愕,慢慢才又听她说原来双廊人的生计都在湖里,捕鱼捞虾、吃风受浪。在大理其他白族聚居地,一个人毕生的志向是建一栋房;而在双廊,人们的志向是造一条大船。

常年出海捕鱼,风吹日晒,双廊人看起来有些显老、显黑。我就记得她那个男人,都被太阳晒成了一截黑炭。然而到了今天,双廊早已不是当日的双廊。“太阳出来时没得到的,会在太阳落山时得到。”阿来的小说《蘑菇圈》里的这句话,我想将之用到这个只能在后午时分接受阳光的湖边村落再贴切不过。旅游业的迅速发展,让村人们把这个地窄人稠的村落所有能用的地盘全都盖上了房子,甚至不惜移山填海。一时间,从南向北三四公里的湖滨地带或是地势稍高可以眺见一角洱海的角落,都被盖成了客栈,而那些临街或是离洱海较远的房子,则被开辟为餐馆和店铺,出售各种各样的旅游商品。包括原本村北那几分狭小的薄田,也都被村里统一征去建成停车场,每年的收益在扣除成本后作为年底的统一分红。阿锦说,在双廊只要自己不放任、不懒惰、不拈轻怕重好高骛远,哪怕再没有成本和生意头脑,都绝不会被饿死,女人你可以摆小摊,卖冷饮、水果和旅游纪念品,男人你可以帮客人联系旅游景区、提供合租车和顺风车信息,他同时还说到一系列可以光明正大合理合法挣钱的路子,可见退伍后来到双廊仅两三年的他,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地域,心安理得挣他那一份苦钱、累钱。并且对于那些偷奸耍滑、坑害游客,甚至把锯末和劣质碎茶掺入茶饼中还以高价卖给游客的人,阿锦始终是一脸的谴责与不屑。

我之前说过,街西有许多巷子是可以通到洱海的。我们试着走进一两条巷道,只见两边一个个别致的院落,被打造成许多“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店铺和客栈。远远看去,就似一条条游龙伸向洱海。居于龙头的自然就是坐落在湖边的那一两家。透过高大的玻璃立窗,一个挺具艺术范儿的在额顶扎一撮短发的胖子,正坐在面向洱海的吧台前品着一块精致的蛋糕。我不知道在这里那样一块小蛋糕能卖多少钱,在这样充满商业包装的地方,我常常都是怯而止步。

来到洱海边,路就到了尽头。一条条长巷是彼此不相通的。我们只能原路返回,再从北街走回南街。在人字形路口,就随着密集的人流一起走到玉几岛上去。几年间,我曾多次来到双廊,也曾一次次走上玉几岛,记忆中连通半岛的确乎是一座石桥。只是进岛的路道要比红山庙壁画上的宽敞得多,至少两边还有密集的客栈和店铺,莫不是后来用人工拓展出的空间?

进岛首先必须经过一座类似城门的牌坊,在这里就得买门票,10元一人。幸好阿锦用白族话恭恭敬敬地报了岳父的名字,我们就被视作当地人的朋友而被免了票。进岛之后,虽仅只一坊之隔,但客栈的单间房价自然就都升到了四位数。记得有一次,我被几个朋友带到岛上一家客栈的屋顶喝过午夜咖啡,爽朗的夏夜湖风伴着轻音乐,的确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可结算时才发现茶钱高得实在有些离谱。如今走在岛上,不时会遇到一株株枝繁叶茂的大青树,据说树下就是电影《五朵金花的儿女们》的拍摄地。但海岛渔村如今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房舍密集的旅游景区,昔日的古树都被包围在密集的房舍之中(庆幸的是还没被伐倒),客栈、酒吧、店铺、摊点,有些地方,就是抬起头也望不到天空。除了人就是房子,此外就是一颗针也都安放不下了。

如今玉几岛上最著名的建筑,莫过于“太阳宫”和“月亮宫”。据说这是著名白族舞蹈艺术家杨丽萍与四川一家公司开办的艺术酒店,并且被称作是双廊甚至整个洱海沿岸民宿客栈的始作俑者。在海岛尽头的岩石与榕树之间,将一个庞大的造型别致的钢结构房子架在上面。我们沿着一条在岩石、溶洞与古树之间修成的高低起落的小径行走一圈,最终在太阳宫南边一个开阔的看海地点,透过一阙院墙看到里面高大的太阳宫门前,一个戴墨镜穿红色吊带裙的女郎躺在地毯上面向洱海优然自得喝茶的景象,便听旁边一位女士大声说:不论花多少钱,我都要到里面喝茶……

据说太阳宫、月亮宫客房单价高得令人咋舌,但依旧一房难求。现今的中国,或许最不缺少的就是有钱人,以及“娱乐至上”的理念。打开电视或是手机微信,到处都是那些毫无趣味甚至是极其脑残的荒诞视频,就可以想象我们正传播着怎样一种低俗可怕的价值观。

在玉几岛上环行,可以看到湖面上漂着一个个“藻水分离器”,像是一个警示。密集的人流和夏日的高温,让政府和环保部门每时每刻都不敢掉以轻心。可见双廊甚至整个洱海,就是一个极端的矛盾体,一边是经济发展的巨大引擎,一边是洱海保护的巨大风险,同时还有沿岸群众的经济利益,在几者之间寻找到一个最好的平衡点,或是在其中有所舍弃,着实考验着决策者和执政者的智慧啊!

从玉几岛往南一两公里的湖湾之中,依然还是密集的客栈。多年前来双廊,这里还是一片榕树密集的村街,因此一直都是我心中向往的神秘之地。可也就是这短短七八年间,这块曾让上百棵大榕树环抱的村落,完全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污水、泥沙、钢筋、砖瓦、洁具、木屑等各种建筑材料,常常随意摆在街头巷尾,油漆味、灰尘和建筑噪声充斥在空中。走到人挤处,几乎无法下脚。到了今天,得益于“七大行动”的整治,许多建筑都已停工,但你还是可以发现,很多客栈就直接建到了湖滩、湖岸和礁石之上,甚至遇到了古树、礁石也不避让,或者索性就将之包在建筑之中,名为保护,实为占有,并且成为招揽客人的最好招牌。然而这样不仅破坏了洱海和周边湖滩的自然景观,还使许多位置绝佳的观景点被纷纷蚕食。而且房子越盖越多,越盖越高,我似乎感觉曾经那片苍劲葱茏的大榕树完全消失了。

阿锦说,岛上先前生意兴隆的酒吧都被关停了。没有那些乌烟瘴气的鬼哭狼嚎,我想这绝对是个好消息。阿锦又说,下一步双廊还将重点整治小地摊。但除了这些,面对湖边挨挨挤挤的几千幢建筑,除了即成事实的无奈,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走得太长太久,脚底已经暗暗发疼。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我们已经在双廊走了三个半小时,而南边的客栈似乎还远不到尽头。利军一直焦心晚上的演出会,培训方要求所有学员充当观众,而且不得缺席。所以原本计划上南诏风情岛行走一圈,也终于成了遗憾。对于这个我在学生时代担任实习导游时就曾频频光顾的人造景点,我一直不屑一顾。但如今,它似乎还保存着几分绿树婆娑的原初之色。我却始终为之担心,是否此后不久,它也会步玉几岛后尘?从此房舍密集、人流如潮,落下一堆我们再无法复原的钢筋混凝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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