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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19
星期二 第1597期

大理时讯专栏 明日之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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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之湖

——青年作家北雁环洱海田野调查笔记之四十六

2020 年 05 月 19 日 星期二 阅读:34

2018年8月11日

星期六 大雨

观音阁怀想

带着暮色重新回到湖边,山水相接处,湖岸又到了拐角,岸上一个村子唤作东湖。东湖与马厂紧连,马厂就是一个被夹在山水之间的狭长村落,往西北方向一直延伸至永安江穿流而过的江尾。

东湖在湖北,马厂在湖东。在云峰寻常写字作诗的陋室往南,洱海沿岸的观音阁前头,却是一块可以远眺的旷地。我们顺着一条早已废弃的引水渠走到湖心,驻足远望,一抹夕光下,感觉洱海空前空阔,点点小舟飘荡水面,远处的青山,近处的水草,无不层次分明、清晰如画。沿岸的湿地则是一派荷红柳绿之象,还有那些栖息于柳岸的回巢的鸟儿,也会即兴演唱一通。而到了此地,洱海北岸五六公里的湖滨大抵也就到了尽头。让我倍感欣慰的是,整个北岸几乎还是一个尽显原初之色的纯粹的湖岸,尽管房舍已经迅速挤到路边,但至今还没有一间房建到湖滨的湿地与柳岸之间。洱海的确应该留有这样一个湖岸,很多时候我从湖滨的环海路上匆匆赶过,不论早晨还是傍晚,都常会看到沿岸的居民老少成群,闲走在湖岸的鲜花绿草之中,感觉那绝对是一种放飞心灵的快乐之所。从海西挤窄的沿岸村落中走来,我方始觉得洱海最让人依恋的,莫过于北岸这片芳草萋萋、柳岸长堤。

云峰小时候就在湖边长大。他说自己似乎一出生就已经知道怎样在洱海中游泳,那时他常和父母一起到湖中摘菱摸虾。秋夏之交,似乎也就是这段时间,大人们会把船撑进湖心,然后用两根长篙把水中疯长的水草一团一团扭在一起,再一条一条拉出来。待装满一船,就撑回岸边,一篮一篮施到田里,一年的庄稼就无须再施其它肥料了。可让云峰纳闷的是,如今湖岸的土田不断减少,湖里疯长的水草却不见有人采捞,那么很多年后我们的洱海会不会被水草塞满?

让云峰纳闷的还有湖水。他说那时常常和小伙伴们一起游水,便是整个夏天最清凉的事。除了在前面的引水渠边摔了一跤,他似乎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危险。那时在湖心里渴了,张开嘴就在湖水中痛饮一阵。遇上雨水,沿岸沟渠里会有浑黄的泥浆水往湖中冲来,鱼儿就似鸟雀扑腾着翅膀一样蜂拥而上,抢那水头,逆流而上。人若在场,伸手就可以把鱼儿捞在手里,往岸上丢,或是往衣兜里放,若是有顶帽子或是一把雨伞,三两下就可以抓个盆满钵盈。可如今那样的情景到哪去了?

我在云峰的叹惜声中亦陷入了沉思。是的,河沟里,那么多的鱼儿怎就立时不见了踪影?天空里,那么多飞翔的鸟儿怎就一下子销声匿迹了?是否有一天,我们还将失去那些欢快的蚂蚱、鸣叫的蟋蟀?到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人类的时候,我们又会不会感到寂寞和孤单?

折过村子,我们从南边的道路拐进村道,很快就到了观音阁的东门。这是一个被几株大青树覆盖的古庙,云峰说早年这里曾是村里的学校,他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从山门进入,便能见到一座大约五六米高的石山,石山之前首先看到的是一株贴山而生的黄连木(通常叫作漆树),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它的深根就扎于石山之中,却依旧绽放满树青春。石山前有一堵矮墙隔着,便使一个院落一分为二,走到另一侧,就能看到石山顶上一株粗壮的大青树,发达的根系瀑布一般盘住整座石山。树根缠绵的石山之上立有一块石碑,用不太入体的草书记述了观音阁的四绝奇观:峰顶阁、树包岩、状元匾、担当诗。石碑之侧有路可上石山,仅仅一个弯转,观音阁便在眼前,阁上果有一匾,上书“水天一阁”四个大字,末尾留有“杨升庵题”落款,这就是所谓的“状元匾”;而阁前也立有一块石碑,用行草刻有一首七律:

登海头普陀寺怀杨太史

担当寻迹上海头,凫水攀岩登危楼。

南望碧海翻惊浪,回首太史劲笔遒。

一生呕血结音韵,十载苦心成斯楼。

南海胜迹今犹在,苍山风雪伴我愁。

在大理,云峰绝对算得上一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如今观其造诣,或许整个洱海北岸,几乎无人可与之比肩。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勤奋与执著,教书授课之余,始终临池不辍,把十数载光阴都献给钟爱的笔墨艺术。在潜心临帖之时,他对大理的古文碑帖亦有考据,因此他确信观音阁上的匾和诗,都并非真迹。不过“状元匾”和“担当诗”,在地方文献里倒找得到踪迹。大约五年前,大理日报记者李宝先生到上关驻村参与新农村建设,曾主持编印了一本名为《上关史话》的地情读本,我在其中读到了观音阁及其“四绝奇景”,而担当诗与我之前的所见还有出入,但作为洱海沿岸一个寻常的旧迹,能荟萃如此之多人文,的确让人颇为感慨。

观音阁前便是看洱海的最佳位置,“水天一阁”,状元的题匾,的确何等高明,寥寥四字,便概纳了目之所见。但有围墙的遮挡,我似乎觉得自己站得还不够高,以为进入阁里,便可以望得更远。我们进入阁楼,通过木制的阶梯来到二楼,里面侍奉的正是观音大士,由此可想不论观音阁或普陀寺,寺名得来之因可概因如此。但阁内光线黯淡,窗前之物则无法移动,人在其中,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向外眺望的角度和空间。这让我不禁想起了洱海周边那么多的民宿客栈,往往都只是外观壮美,身在其中却少了远处看到的美感。而我们生活中,这样看上去很美的东西绝不少见。

从观音阁后面可以走到石山顶上,大青树下的嶙峋怪石有如仙人坐禅的莲台。此时又可以看清两株相倚相生的古树,据《上关史话》中的一篇文章考据,大青树植于上世纪三十年代,黄连木则已有一百多年历史。两树一叶宽,一叶细;一树高居石山之顶,一树甘落山底石侧,却始终相依相辅,同样枝繁叶茂。隐在大树后面,还有两株小树,一株是榆树,一株仍为黄连木。由此我相信,特殊的生长环境,隐藏了它们特殊的树龄,我所看到的弱小,却绝非我想象中的弱小。洱海之滨,盘踞在村头巷尾的各种古木,成为了洱海沿岸村落最特别的时空记忆。我对这些古木一直很是留心。我相信它们之于洱海,肯定有种特殊的沧桑感。而每每这样一个个古村,就如同一口口历经沧桑的岁月古井,是所有那些百年古木都无法猜透的年龄。

出观音阁从马厂往南不远,海潮河四个村子如同一个斜“1”字,一直伸向湖边东北角的山坳平地之中。我在村口的一个石牌坊上,看到晚清云南状元袁嘉谷先生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题写的“松海春潮”四字。但牌坊却是新立的,字也是电脑打印的行书体,显然也非真迹。云峰说,听村里老人讲,袁状元当年题写的实际上是“松海寒潮”,我估摸这一改动,可能是村人觉得“寒”字有些晦气。在国人的文化信仰里,始终透视着阳光的一面,同时也寄蕴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希冀。我想袁状元与这个洱海边的临水村落,肯定有过一段特殊的情缘。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海潮河村至今人文昌盛,据说还出过清华大学生,这在崇文尚教的大理的确是件光彩的事。

海潮河村里,我倒是遇到了两三株大树,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真正的大树,可却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大的花椒树。花椒是种小乔木,我所见的也并不太高。三四米的树干从头到脚都是细密的枝叶,自上而下形成一座严严实实的绿塔,盖住十几平方的空间,细密的叶片之中结着嫩绿的小果,扯一颗放在手里轻轻一捏,指尖便是一阵怪异的麻香。我低下身,看到四五根碗口粗的枝干如同蛟龙一般互相缠斗在一起,实在无法估量这几株花椒的树龄,因为在洱源老家,我所见的花椒树几乎都是长不大的灌木。而两者的区别,似乎老家的花椒树都是碎叶,眼前所见的则似是柳叶一般宽大,却又比柳叶更多了几分绵软。晚上回到家里,我上网查阅了一下,方才知道我老家的“小灌木”原来是“六月椒”,适宜于海拔较高的干冷地区,每年农历六月便是成熟期,果子从绿变红;而今天看到的粗壮椒树则被称之为“九月椒”,顾名思义,成熟须得农历九月,但果子成熟时依旧为暗绿色。六月椒口味纯正,而且油质丰富,麻香之中隐着一股淡淡的回甜,所以我们多用于凉拌和小炒,九月椒则寡麻少香,因此常用于膻腥味较重的食物,比如烹羊煮鱼和火锅。

海潮河村中心的十字交叉口,我还看到一两口古井,井沿上被吊绳磨擦的清晰印记,印证着村落的古深。云峰说现今这样的古物也常被人偷走。我有些费解,便又听他说这样的井沿被卖到旅游区,用机械打个井后安在上头,一口千年老井、乃至一个千年老村,便这样打造出来了。我抬起头,用惊愕的目光看着洱海上面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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