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8日
星期六 大雨转晴
洱海北岸
昨天冒黑回到洱源老家,一整夜雨却一直不停,到中午时才稍稍停住。我们赶紧离家前往洱海。后来母亲在电话里说,我们走后一场大雨一直下到了晚上。洱海之畔却是晴空朗照。雨水过后,碧空如洗,没有粉尘的遮挡,毒辣的紫外线如同虫咬一般让人头皮生疼。
从上周停步的罗时江湿地出发,我们这次是往东走,开启洱海北岸之行。刚到罗时江湿地,我又被一个小小的仪式吸引:一个身着道袍的人,正虔诚地唱着经,指导着旁边几位莲池会的老奶奶放生。湖边摆有一大缸泥鳅,大约二十多斤,被她们用小盆一盆一盆舀起再放入水中。泥鳅入水,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湖畔依旧诵经不停、香烟缭绕。一对夫妻在湿地公园门口停车进来,丈夫扶着腹部隆起的妻子,慢慢悠悠地走进湿地。
这就是洱海,有着靠水吃水的渔水文化,承载着沿岸居民最虔诚的信仰。沿路走来,我曾不止一次睹见洱海子民在湖边最虔诚的膜拜。比如选择一个黄道吉日,在洱海边一块干净的地点,让莲池会的老太太剪一些纸衣麻钱,点上红香一起跪拜焚烧,同时谢茶谢饭,一并捎给逝去的祖宗、亲友。对于笃信神灵的洱海居民来说,这甚至被当作是一种庄严神圣的治病方式。时过多日,这样的记忆依旧还在水边清晰呈现。我那个在河矣江村娶妻的同学,有一天他妻子告诉我,孩提时也常和母亲到水边的八母庙,给逝去的祖宗烧纸,并且说那是专门烧给中元节时未曾回家领取纸钱的先祖。在洱海周边这块以祖先崇拜为主的土地,我曾在许多村落见到一些被修葺一新的宗祠,除了祭祀自家宗祠里的祖宗,子孙们很少会向其他寺庙的神灵磕头跪拜。在他们看来,自家的祖宗永远都会比那些供在寺庙里的佛爷更加灵验。
从罗时江入湖口往南,东岸平坦的陆地与西岸形成一个不断开阔的“V”字,填充其中的自然是碧蓝的湖水。水中的鸟雀鸥鹭、水草树影,以及碧波之上倒映的天空,构成了一个复杂多元的生态。湖岸在水面最宽的地带就不知不觉到了尽头,湖岸从此向东拐去。西闸尾,是这个沿岸村落的名字。据我所知,这个村子的得名,是因为罗时江东边有一条河名叫西闸河。据1996年出版的《洱源县志》载:“西闸河从江尾乡青索桥下250米处的弥苴河西岸泄弥苴河水向西南流入洱海,是弥苴河下游分洪主干。清康熙时开挖,长4.1公里。因河堤单薄,常溃决。”弥苴河是洱海最重要的支流,占洱海年均径流量的60.5%,特别是到右所上段,河底高出两岸地面3至7米,中下游水位半高于田,是典型的地上悬河。从文字中可见,西闸河是一条用于防洪且分流弥苴河汛期水量而开凿的河流,显现了先人在抗洪斗争中的聪明智慧。
沿途而下,连续几个村子的命名似乎都与西闸尾村相似:大沟尾、小排、河尾。在洱海北岸,人们似乎习惯在一条河后面加个尾字,以表示河流的末段,渐渐就成了许多村落的名字。我们就是这样一直走到了河尾村。连续三公里多的洱海北岸,村头都是人工湿地,绿柳苇草,在湖边缔造了一个绝对清幽的世界,我甚至不敢走入其中。夏日里让雨水浇壮的杂草,硬实的粗干和枝叶几乎完全遮住路面,柳枝垂得很低,让人很难顺利到达湖滨,只有在稍稍空旷的角落,才能亲近水边眺望到一角水天相接的洱海。我以为可以看尽绵延四十多公里的整个洱海,但此时我的对面却是西岸密集的村舍。忽而视野开阔,让人一眼就能望断半个大理坝子,方才觉察苍山环翠、洱海托蓝之下的西岸田园如此秀美。
我站在河尾村口的水泥桥头,不论往东还是往西,都可以看到一角洱海。按电子地图所示,我明白河尾正处在一个尖角的半岛上。桥面与入湖口尚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往东前行百十步,便可以通过一条小径走进湖边的人工湿地,但依旧和先前见到的情状一样不能行走。我不甘心地拨开草叶,只见眼前有一只肥胖的黄蜂嗡嗡乱撞,好几次差不多撞到脸上,吓得我心旌摇曳想打退堂鼓,回头一看,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现今的洱海沿岸,湖滩被村庄建筑和各种道路分割,我很难相信它们之间会有什么互通。这让我想起了今年夏天到过的浙江,湿润的气候,让整个江浙大地全然一片漫绿。特别是高速公路沿线的大小山脉,满目青绿葱茏之色。表面看来,绿水青山,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但那一座座被村庄、公路、铁路以及大小城镇分割的孤立的山包,除了能飞的鸟类,我很难相信其中会有什么野生动物。假使有一天我们抬头所看到的天空没有飞鸟,水底没有游鱼,一座座大山没有了草木,甚至没有任何动物,那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不容易转了一圈,我最终又顺着河滨回到原地。挡在眼前的河面宽约十米,滔滔的流水让人望而生畏,除了回到先前的水泥桥,找不到任何一条到达对岸的路径。河西却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柳树、桉树、荷杨,每一株树都极为粗壮,看起来树龄应该都在20年以上,彼此撑出一片浓密的树荫,构成一个清凉的世界。我从空旷处走过,围着绿荫走了一个来回,终于来到西边略为空旷的草地上。三三两两的游人正在拍照,还有一两处排场较大的婚纱摄影,以色彩浓郁的洱海山水为背景,意境绝佳。往东一百米的地方,弥苴河水正源源不断注入洱海。
在这样一个湖边,我能够清楚地看到湖底的水草、淤泥和游鱼。离岸大约三十米的湖心,有几个妇女撑着一叶叶小舟,正低着头在湖中采菱角。长势茂密的菱荷,在视野里变成一个窄长的“一”字,把湖面横切成两部分。上面和下面。或者说是远处和近处,让湖面呈现两种完全不同的鲜亮。而在近处的鲜亮之中,我能够看到水平如镜的湖面,倒映远近的云朵、群山和湖中的渔船、枯木,以及清澈的水底生态。船上静静采菱的妇人们,好似湖心之中休憩的水鸟。
“菱角是什么?”
“就是长着尖角厚皮的一种坚果,煮熟后剥开菱刺,就像花生一样嚼食。”
岸上一对说普通话的男女如是对答,迅速勾起了我的馋意。自小生活在河湖交夹的洱海源头,这一美食于我并不陌生,似乎每年夏天都不会错过。特别是儿时的火把节,被大人带到县城的节日会场,正当烈日当空饥肠辘辘,吃到被煮熟后变得浅黄的菱角,用牙齿咬破厚皮,用牙尖或舌头剔出里面厚实的果仁,特别是那些皮厚仁肥的硬果,有板栗大小,真是越嚼越香,却又比花生板栗更多一分清甜和松软。是的,确切地说是糯,也许只能用这个字,才能准确地表达出口腔里的那种绵长滋味。
绕回河边,我的脚步惊动了两只正在河边休息的白鹭。我一直觉得这是一种极为优雅的绅士。当发现入侵物时,总是不慌不忙地弯下长长的大脚杆,接着先躬一下身,才将微微前倾的身体弹射出去,张开轻灵宽大的翅膀连续扇动几下,并且还要顺着水面低飞十来米,转一个半圆后方才升到半空,再慢腾腾飞到远方降落下来。近岸树型奇特的柳树或是草滩,成了它们最好的栖息地和避护所,只要稍稍远离敌害,它们又会舒慢下来,在阳光下如同一朵含苞未放的莲花低头站立,或在浅滩中慢步徐行,寻找鱼虾。
“水是龙世界,天是鹤家乡。”突然想到这副俗对,心中顿时一阵暗暗地激动。是的,空阔的水面,天高云淡。只有站在这个位置,才能看清洱海东西之阔。洱海北岸,正是大理民间故事《小黄龙大战大黑龙》的流传之地,料想只有这面开阔的水域,才能潜龙驻蛟,任鸟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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