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 局

参加过一饭局，一张大圆桌，可坐满24人。妈呀！24人，有近20人的职务称呼里带有“长”“主任”“主席”等词眼，只有包括我在内几个没帽子的。一位口才了得、职位中等的人作现场介绍，几乎每个人都被即时官升半级，什么“施部长”“张主席”“余主任”“郭行长”“朱局长”等，真没记住几个。等敬酒时，往往就张冠李戴地叫成了“施主席”“余行长”等，索性后来就学乖了，一律说“领导好，敬您！我干了，您随意”。

这宴席吃下来，嘴巴都叫歪了，肚里装满液体，往往吃不饱的，至少先敬一轮，又被一轮回敬，每个都得嘘寒问暖几句再干，干完又得寒暄几句。当重量级领导发表高见时，得停箸瞩目静听，并适时报以笑声或掌声。刚碰到心仪的菜，没夹着或没吃过瘾就转过去了。

人太多，反而不热闹，往往被分割成几个小团体，相聊多是三两个邻座的，菜盘转到跟前就象征性夹一夹。突然有人举杯呼吁：“咱们为XX，一起干一个！”稀稀疏疏站起，稀稀疏疏坐下，又回到三三两两相互私聊的状态，仿佛一大桌人是一联邦国家，而三两人就组成一城邦。

当然，如此饭局，普通人是“可遇不可求”的。比较常见的是十几人的。往往同事、同学、战友等聚餐，或由原始的三五个铁杆朋友，再各自带一两个新朋友而组成“朋友的朋友”的聚餐。这等组合，气氛反而更活跃，啥都能放到桌面上聊，什么颜色的内容都可尽情挥洒，吻合菜的七晕八素。酒醉饭饱之际，往往还要才艺展示：会唱的，无疑先被怂恿得站起，吼一两嗓子，直接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件，对着杯盘狼藉K歌，甚至有对音乐一知半解的，操起筷子，在瓷碗上煞有介事敲击着，作为伴奏；不会唱的，可朗诵一首诗；又不会朗诵的，索性说一段子；连段子也拮据，对不起，唯有喝酒；若酒都不喝，活该被冷落，除非你有颜值或职务撑着。

现在酒驾抓得严，无论开车与否，都会拿“今天开了车”来拒酒，用得多了，就不灵，劝酒的人自有妙招，说可找在座没喝酒的送你回去，实在不行，找代驾，反正让你不得不喝。喝得忘乎所以时，还会上演交杯酒的把戏，然后有人就拿出手机拍着好玩，但都能“墨守成规”，仅限于即时娱乐，不发朋友圈。

要论聊得颇有深度的饭局，还是四五人的小聚。大家都能保持适当频率的对话与插话，又能关照到每个人。这往往是小团体的聚餐，而且是经常性的。别人难以插足，少了谁也不便成席。他们可率性臧否外人，而不用担心被外传。酒，能喝则喝，不能喝，没有谁勉强，因为大家太了解彼此，也会尊重彼此喜欢的方式。如果有男有女，也往往有暧昧萦绕其间，大家心知肚明，不说破，却允许并珍惜它的存在。

若饭局缩至两个人，要么是铁哥们、闺蜜，要么就是恋人。深情，浪漫，无话不谈，也可相顾无言，与安静对话，彼此可互为镜子。虽场面较为冷清，却情感浓度最高。若能长期有一人跟你组成此等饭局，无疑是福气。

饭局，饭局，饭就沦为修饰成分，主要是局。我们都在局中，并非在饥饿中。若说饥饿，应是心灵的。为解决心灵的饥饿感，以对方的话语为食、周身的环境为酒。醉，或饱，关键取决于对方话语的纯度和浓度。

最繁华而又最荒凉的饭局，无疑一个人、一张桌子。或自斟自饮，或草草填饱肚子，与空气对话，与灯光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