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明： 要让病人看到你，病就好了一半

下关人应该都有印象，在龙溪路最东段，有一个古香古色的中医馆——慎德堂，没有大医院种种排队的麻烦，可以很方便地抓到中药，却有挂号、交费、看病、取药等规范流程，可刷医保卡，还帮忙免费熬药，可以说有口皆碑。细心的人会发现，医馆正中间挂着一副木刻对联：只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虽未见主人，却被对联隐透的情怀无声打动。

后来终于见着了，朱志明，大理州“慎德堂”传统诊疗法非遗传承人。其实当时就在她诊室门外，却因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加上男性化的名字，没有将她向传承人、老中医上想，所以打电话寻找，不料，正是这位年轻的女医生接起了电话，才确定，就是她了。与想象中确实不太一样，一是年轻，二是貌美。不过，言谈举止及眼神里的平和、泰然、良善，像这个井井有条、充满古典意韵的中医馆，让人安定、舒心。

“要让病人一看到你，病就好了一半。”她笑着说。

眼神里的笃定和自信，让人无端信赖，而这种信赖，正是病人与医生之间良好关系的开端，也是医好疾病强有力的精神基础。就像一家餐馆，如果你面对的是老板油腻的手袖，邋遢的头发，心里开始怀怀疑疑，一定吃不好饭一样，与此相反，朱志明和慎德堂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清清爽爽，细细致致，从里到外散发出一家中医馆的根性和品质，这不是一两件饰物、三五句客气话所能体现的，必定是日积月累历经时光打磨的结果。

果然，了解得知，慎德堂由朱子训于清光绪年间始创于巍山，以“慎其术也，无往不利；德以行之，厥疾必瘳”为宗旨，通过家庭传承的方式，流传至今，不仅拥有巍山县慎德堂、大理市慎德堂两个中医诊所，还有一个药厂——大理州中药制药股份有限公司，一个药业公司——大理市慎德堂药业有限公司，约250人就业，传承近50个药方。制药股份公司朱家占51%的股份，其余均为员工所有，大家齐心合力制药，所生产的中成药，像速效烧伤烫伤油、近视乐眼药水、清肺抑火片、小儿导赤片、风湿宁片等，受到市场欢迎，还研发了洗发水、柔肤水等系列纯中药洗护用品，产业链正不断延伸；大理市慎德堂每年诊治各类病患约4万人次，声名远扬。

朱志明为慎德堂第六代传人，她1971年出生于大理州巍山县，自幼在爷爷朱仲德的教导和家族的熏陶下，早早就在心底种下了中医的种子。少时跟着爷爷辨认药材，背《汤头歌诀》，认识针灸治疗的基本穴位；1990年高中毕业后，先后就读于光明中医学院、安徽中医学院、云南中医学院（后来的云南中医大学），同时，和慎德堂第五代传人父亲朱兆康学习中医，1994年取得医师资格证。

在她的童年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有两件事：一是每年上坟，爷爷都要沿路指着某棵药草，考她叫什么名字，一路教她识药用药；二是每年火把节，夜里一两点钟常有人哭着来敲她家的门，打开，一定是某个孩子被火烫伤。医治各种烫伤是她家的专长，只要在烫伤后48个小时内来医治，外涂特制的速效烧伤烫伤油，半小时内可以止痛，内服排火毒的中药，8至10天可痊愈，瞧一个好一个，基本不会留疤。

说起这个烧伤烫伤油，还有一个故事。那是在1958年，有一位复原军人，在巍山守农副产品仓库，仓库着火，全身85%被火严重烧伤，生命垂危，县医院没办法医，来到慎德堂。当时，朱志明的爷爷、朱兆康的父亲、慎德堂第四代传人朱仲德掌柜，他拿出珍贵的象牙膏为其外敷，同时给他开了内服的中药，将其治好。

“随后，父亲把这个方子交给我，但是象牙何其珍贵，后来还是违禁用品，我用巍山彝族的草药代替了象牙，用20多种中药制成了速效烧伤烫伤油。”朱兆康强调：“我们家治疗烧伤烫伤有三个特点，不管烧、烫伤面积多大，一是不必包扎，二是不用输液，三是无需消炎，只要外敷烫伤油，内服袪火毒的中药，即可治好。速效烧伤烫伤油也是我们家传拿得上国家层面的独创中成药之一，我特别希望有一天这个药能制成国防用药，用于国防、消防前线。”

慎德堂另一剂非常神奇的药，就是麝香消肿膏，在治疗癌症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经过内服中药和消肿散，再外敷麝香消肿膏，很多癌症病人，在他家得到很好的治疗。

朱老医生在巍山德高望重，他前后带出家族20多位中医。关于如何成为一名好中医，他说一是要熟读经典，《金匮要略》《伤寒论》《本草纲目》《雷公炮炙论》《汤头歌诀》等；二是要系统学好国家教材，他本人早年就曾经购买云南中医学院的教材自学过；三是要认真钻研、传承家传和实践中的经验方，才能成为一位好中医。

当时，一位在大理州卫生局工作的巍山老乡在旁边，他思虑再三后补充说：“老朱医生谦虚只说了医术，作为旁观者，我知道慎德堂数十年来除了精湛的医术，还有高尚的医德，医者仁心，他们家的医德更让我们感动。”

了解得知，慎德堂还有一个家传的祖训：“大年三十烧账本”，过去常有看了病付不出药钱的，就记账赊着，每到大年三十，掌柜就会拿出账本通通烧掉，献天地，献祖宗。

“我小时候也纳闷，问父亲，‘怎么账还没有收就烧掉了？’”老朱医生回忆说：“父亲就会说‘这是家传祖训，照着做就是了’。”

今天，很少有人付不起药钱，有特别贫困的，抓了药付得起几块钱就付几块钱，账也不记了。大理市慎德堂一直有3位工作人员，7台新老高压熬药机，每次可熬25个人的药，长年免费为大家熬药，还有耐高温的装药袋子，成本是1元一个，也都是全部免费赠送的，可见一直在践行着祖训。

是的，从医技到医德，朱志明就这样带着慎德堂的团队践行着祖训。在她诊室的窗下，贴满了烧、烫伤者的照片，治疗前均惨不忍睹，治疗后基本上没有疤痕，用的就是家传的烧伤烫伤油。

不久前，附近有一家人，女主人满锅的油突然着起一尺多高的火，慌乱中男主人想都没想抢上去把锅端离液化灶，结果双手手掌让烧红了的锅把烫伤，同时滚油从胸口倾流下去，整个胸腹严重烫伤。他家住院治疗一周，剪去烫伤的皮子，每天输液，但疗效甚微，突然想起朱医生窗下的照片，忙来找她。朱志明一看，肚子上还有两个大洞，又离烫伤已经过了一周，失去了最佳治疗时间，忙给他上烫伤油，开中药，结果居然慢慢就好了。

找朱志明看过病的人，一般都知道她的规矩：早上看病，下午不看病；病人需要自己在诊室的架子上，从十多本病历中，找出自己的，翻好。

“很多人都是哭着进来的，慢慢治好了，从病人成为朋友。”朱志明说。

有一位云龙县的病人，他姐姐住在鸿泰花园，姐姐朋友的父亲在慎德堂治好了病，于是介绍给她，她便带着弟弟来找朱医生，说弟弟的孩子因车祸没了，媳妇也和他离婚，现在他又得了肝癌，已经肝硬化，还有大量积水，昆明医院的治疗方案是换肝，可未必有肝源，且100万左右的费用，对于来自云龙山乡的他，那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救救他，请你救救他！”姐姐第一次带弟弟来找朱医生，是2016年3月的事。

朱志明知道，这样的病是非常难治的，所以极其用心、耐心地为他把脉、配药、调理。到2019年10月，再看他各项指标的检查结果，只有一项略高，再加以调理，即可痊愈。前后在慎德堂花掉的医药费，也就一万多元。

还有一位病人也是下关人，被确诊为宫颈癌前期，累及腺体，于2018年5月做的宫颈椎切手术，43岁的她特别想备二胎，于是哭着点名来找朱医生。朱志明劝她不要二胎了，非常危险，但她坚决要生，一家子都要趁放开二胎的政策想再要一个宝宝。

朱志明被他们的坚持打动，为她精心诊疗，差不多半年后，HPVTCT转阴，不太久，便成功受孕。2019年5月，这家人成功迎来一位宝宝，对朱医生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他们为她送来了锦旗。事实上，她的诊室，挂满了病人送来的锦旗。

另外一位病人是税务系统的职工，也是宫颈癌，在昆明做了手术，跟着准备进行放、化疗，不过她遇见了朱医生，决定来吃中药。医院警告她说，你不放、化疗，以后再检查出来什么，不要来找我们！在慎德堂吃了一段时间的中药，再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完全好了。

事实上，朱志明本人，也是宫颈癌患者，医院同样让她做手术，她说我先自己吃吃中药再说。如此自己为自己诊断、开药，吃了三年，现在已经完全康复。

“中医的诊断，是不是都得依靠西医的各种机器检查？”我问。

“把脉把得出来的病，机器不一定检查得出来。”朱志明非常肯定：“等机器检查出来，器官已经发生了病变；而把脉，却把得出即将病变的症候，可以在发病前，就把病治好，即治‘未病’。”

关于现当代中医，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虽然医术精湛，但药的品质却没有过去好，因为野生药越来越少，而且人的流动性越来越大，人们已经失去了古代当地人吃当地药的环境，会不会影响到疗效？朱志明认为，首先云南得天独厚，云药还是上山采的多，种植的只是小部分，所谓“一屁股坐下去坐着三棵药”，采药的成本，比种植成本低得多，所以没有那么多种植的药；其次，慎德堂的药，尽量收购中秋节以后采集的，大面积种植的，质检非常严格，因为吃进去的东西拿不出来，比如大黄这剂药，在众多药源中，慎德堂验收合格的，只有来自苍山花甸坝药厂的药，其余像苍山花甸坝药厂的木香、茯苓都是品质特别好的，长期供给慎德堂；再有，吃药看病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效果，别人是不会来的，这么多年，慎德堂之所以长盛不衰，是因为病人吃了药效果好，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大理市慎德堂，除了朱志明，还有她的两位“兆”字辈的叔叔，以及外聘的5位老中医坐诊。大家各有所长，平时自己有把握处理的病症，便自行处理，偶尔有特殊的病例，他们也会合起来商议会诊。5位聘请的中医，除了医技，更选人品和医德，所以也有些病人，是专门找其他自己熟悉的医生来诊治的。

每天，朱志明都是8：00到12：00诊治，下午为病人做针灸，同时完成整个诊所的管理工作，比如核对方子这样的“七事八事”。星期天是休息日，她会睡睡觉，走走路，爬爬山。总之以一种非常舒适节奏，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走在行医的路上。2010年与父亲双双被评为“白州名中医”；2016年，朱志明被评为大理州传统医药慎德堂非遗传承人。

现在，朱志明的女儿池灏治，在北京中医学院毕业后，由她手把手带着行医，正是慎德堂第七代传人。下一步，她会携带家族，把中医再扩大，在针灸、大健康、养生方面加大力度，在治“未病”方面，有所拓展。

采访朱志明的当天，见他们家微信群里，父亲朱兆康给大家转发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的意见》，并跟了一句话：“中医药终于等来了春天。”

完全可以想象老中医朱兆康写下这句话时的盈眶热泪。这也正是朱志明“看见你病就好了一半”的缘由之一——是信念，是坚守，更是代代相袭的血脉温情，让慎德堂也跟着这个文件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大理人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