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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13
星期二 第1416期

大理时讯专栏 明日之湖 ——青年作家北雁环洱海田野调查笔记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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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之湖 ——青年作家北雁环洱海田野调查笔记之二十

2019 年 08 月 13 日 星期二 阅读:57

2018年5月5日

星期六 中雨

下波淜记

我一直觉得大理绝对是一个农耕文化深厚的地方。至今和外地人聊起大理,第一印象总要说到金庸的武侠小说,其中“渔樵耕读”的四君子形象,似乎已完全概括了大理的诗意田园和文化内涵。

在我们的旅途中,类似“耕读传家”“诗书继世”“晨耕暮读”等家风志向在民居门庭上并不少见。而与泥土的亲近,也让我们与田园乡间的林木花草有着太多无法计数的关联。我曾在一篇短文里记述过这些林草,哪怕是一根普通的杂草,都有其不可替代的意义和价值。老家的小院很早就被父亲植上了木瓜,但当年父亲不只将之当作是一种可以出售的水果,更重要的是因为连片的木瓜就是我家小院的篱墙。早年家里贫困,父亲因陋就简,用勤劳和汗水在那块新辟的土地上为我们建造家园。那时,老家的地基都是粘土,不保水,父亲就在木瓜树的间隙种上椿树,椿树耐旱。待到清明前后,还可以摘到一朵朵鲜嫩的香椿,放到餐桌上就是一道馋人的美味。每隔三五天,父亲就会采收一小筐,让母亲进城售卖。但这时的香椿极是娇嫩,稍有不慎就会被碰断,拿到集市就没有了卖相。所以父亲就得再种上一棵棕树,在摘完香椿后用钩镰割下一枝,扯下一绺绺棕叶把香椿捆成一把一把,方便售卖,从而也就保证了椿芽的新鲜。诸如这样人与草木、或是草木与草木之间的关联,我还可以举出许多例子。

但今天我最想说的却是粮食。因为直到今天,粮食安全依旧还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记得在一次和大理作家杨泽文先生聊天时听他说起了粮食,并且说道如今国家已经把马铃薯亦归类为粮食之列,因为马铃薯不只生长周期短,更重要的是它能在山区和坝区广泛种植,并且还有解毒的功效。可见,我们并非拥有吃不完的粮食。北方许多粮食大省连年小麦丰收,那是因为我们使用了太多的科技手段,甚至还过度地开采了地下水,长此以往,反而会带来严重的生态危机。老辈的人至今不忘给我们唠叨:“家有余粮心不慌”和“室中万宝米当先”,我想那是因为早年的“大饿饭”,在他们的生命中留下了太多关于生与死、别与离和血与火的惨痛记忆。

可如今,最适合种粮的土地却常常弃而不用,许多肥沃的土地却被我们自己严重地污染了,甚至还被胡乱占用,包括洱海周边。我想在整个云南高原,可能再找不出大理这么一块拥有如此明山秀水、气温湿润的土地。滇东和滇中并不缺少平地,甚至面积要远远超过大理坝子,却因为缺水而导致气候燥热;在群峰如簇的滇西北,我亦看到过许多一望坦荡的大坝子,却也因为气候太冷和沙土层太厚,每至秋后便水冷草枯,大量的田地只能一年一熟。然而在洱海之畔,你要是安心做一个农民,那么你绝对是赚不到太多钱的。事实上我们如今的许多土地用于农耕也是赚不到钱的。至多就是十年前,夏秋时节,洱海边的田园还都种植水稻,每至夏秋往返于老家和下关之间,还常可以看到车窗两边沉甸甸的稻穗,泛着可人的稻香。那时我们喜欢在湾桥停下车来,饥肠辘辘地坐到路边小摊吃上一碗湾桥饵丝,因那特殊的米质和水质,使我们的咀嚼变得更加有韧劲,同时带有一股淡淡的水果甜香。我们也常会买回一小袋饵丝或是一大袋湾桥米,放在厨里慢慢煮食,成为对过往时光最好的念想与品味。可叹的是,而今那些田地要么被开垦为果园,要么就被规划为花园和游乐场,即便就是种菜,都可能比种粮食有着更为丰厚的收益。为此我常常忧心地想到,假使有一天我们都不再栽谷种稻,那些流传千年,为祈祷丰收的“绕三灵”和庆贺栽插的“栽秧会”,是否还会在苍洱大地继续流传?或者说当我们把秧旗抬到长满鲜花的花园、苗圃或是被分得七零八碎的蔬菜地上时,会不会感觉有种突兀?

不会不会,因为那时的孩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绕三灵”和“栽秧会”了!一个朋友破罐子破摔的回答让我实在有些痛心。记得在一次前往山区的途中,我曾看到农人在山角天边、一块与天空极度倾斜的田地上种植大麦,在那个干旱少雨和靠天吃饭的年景,似乎刚只是一拃长的根茎,麦穗便已经全部泛黄。我想他那几分薄田肯定收不到一斗麦子。就在田边,我却听一位老人充满惋叹地说道:这么多年一直提倡节约土地,不浪费土地,可如今平地上都盖满了房子,节约用地,看来我们就只能向山地要面积了!老人的话语里同样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奈。

中华民族是一个智慧的民族,在千百年来与土地的和谐共处中,早已形成了一种属于自己的土地伦理。为补充土壤的肥力,早在西周时期,耕种在中华大地上的先祖,就已经学会给地施用农家肥。在漫长的农耕文明中,诸如“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的农谚,自然是老少皆识;又比如“地力之生物有大数,人力之成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取之无度,用之无节,则常不足”的熟语,甚至还出现在小学语文课本里,成为我们灌输给孩子的生态理念。无奈时代发展的步伐实在太快,以致于我们错过太多关于土地的精彩与美丽。

从富美邑村中出来时雨已停住,我们继续步行往北。西边的大片田地还是花园,远远望去,那些正在建造的拱桥、凉亭和幽径,像一个神秘的幽灵在远远牵动着人心,下波淜村就出现在花园和洱海交夹的前方,环海西路从村中穿过,我们很轻易就来到村中间的两棵大青树下。只有仰起头来,才可能看得清这两株大树的全貌。但面对这样一株株时光弥久的古树,我情愿保持这种充满敬畏的仰视之态。树干粗壮,春枝新发,叶团如簇,因四围开阔,无遮无掩,如同大伞一般撑在村子正中。时令还有些早,北边一株的枝叶较为稀疏,假使不是亲见,你肯定想象不到它的粗壮和威严,被两个很大的石台阶包围,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而其中几段老枝较为显眼。我料定两树的树龄肯定相当久远,可绕树一周,却看到树上的标识牌注明:180年。我有些失望。但我很快明白,大青树属于榕树类,长得非常快。也就是说,无需两个世纪,我们就可以为子孙后代留下如此一笔厚重的绿色遗产。下波淜村子不大,所以不难发现,村子的两大财富一是洱海,再就是这两株大树。大青树下,有许多客栈和小食店都打着古树的招牌,它不仅为村子和店面营造了一种特殊的清凉意味,还更多了一重历史的古深。在历史的长流中,我们拥有了太多祖先留下的遗产,包括洱海与大青树,那我们又能给子孙后代们留下些什么福祉?

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想那绝对是不负责任的屁话。读完《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我愈是发觉这是一本再好不过的历史教科书,扣除殖民掠夺和政治动荡的外在原因,对资源的过度开发,就是如今拉美世界危机重重、积贫积弱的一大元凶。隔大青树不远,我们看到一座石拱桥,有一个非常形象的名称:“安浪桥”。桥被几个石墩包围,旁边还有村人点的红香,桥西就是宽敞的水泥路,它早已失去了通行的价值。桥头的碑记说明了一切:下波淜村自古临水而居,“三年干旱吃白米,水满一年当不起。”多年蒙受水患,道光戍申年间,村民在村中的临水河面造拱桥、砌湖堤,并植下三棵大青树,团结一心抗潮自救,并将桥命名为“安浪桥”。站在桥头回视两株大树,不知道碑记里所说的第三株树什么时候已不复存在。而许多我们祖先遗留的东西,只要它站在那里,就已是后人追溯的神灵和历史的丰碑。比如这树、这桥,它不仅是时光的见证,更是我们赖以进取、不忘初心的精神脊梁。在大搞乡村旅游的当下,这些祖宗留下的遗产,还是一段特殊的村落景观,说白了就是我们旅游开发的全部家底。

与洱海相邻,下波淜村边见到最多的还是客栈。横穿村子的大路上,有许多小巷是可以直通洱海的,客栈就建在小巷尽头,挨挨挤挤地占满了整个湖滨,我们依旧不能从湖滨巷口到达下一个紧邻的巷口。尽管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但还有许多游客走了进来,在风景最好的湖岸拍上几张留影,又迅速离开。趁着傍晚的宁静,我却想在湖边再停一会儿。让我流连的不只有风景,更大的惊讶在于我们怎就一下子建起了这么多现代元素的房子,难道这就是我们留给子孙后代的遗产?即便我们可以截住污水,但它依然占据了整个湖滩。不光远道而来的我们,包括村里那些逐日长大的孩子,都不能心安理得地站到湖边,一眼看尽整个洱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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