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2日
星期日 晴
走才村
一群欢快的鸟儿用歌声带来了黎明,我们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带着朝阳轻快地到达才村。大理古城顺着中和溪笔直往东,路的尽头便是码头停车场,可此时却铁门挂锁,显然这个现今专为游船开辟的码头,还远不到开门营业的时候。
停车之后,从村中心的横道往南不多路程,我便在瓦村中心拾起了上周中断的旅程。顺着一条正在修建的村道从西向东走到尽头,绕过一堵照壁,两棵大青树后面便是洱海。走到村口,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湿地。对此我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此前我已经在网上做过搜索,才村最美丽的风景当属村前的湿地。沿着一条石砌的湖滨道路,我一直到达南边尽头,从一位老人那里得知这片湿地归属于瓦村和小邑庄。走在一条伸向洱海的人工堤坝上,隔着湿地与这边堤坝平行的湖滨渔港,就是我上周黄昏时分曾经到达的地点,我曾在那里和另一位老人一直聊到深黑。
太阳似乎是在我们赶来的途中升起来的。阳光斜射水面,给洱海和湿地铺上一层好看的金黄色。湖岸上被映得通红的杨柳、水杉和蕉草,掩映着一栋栋风格迥异的客栈,这些建筑融合欧式和现代建筑元素,高大的落地窗敞亮轩昂,开放的天井阳台悠然自得。据说整个才村,这样的客栈居然多达200多家,这实在是个不小的数字。何况有些家庭式旅馆,根本就没有登记在册。在为洱海担忧的时候,我一直对这些客栈有着一种思想的抵触。我甚至觉得这些经营者根本不配居住在这个美丽的湖边,洱海只不过是他们拿来宣传营销、最终换取金钱的工具。换句话说,他们似乎从来就没有真正忧心过洱海,因为他们的大脑和内心,都已被金钱和欲望占据。我有许多朋友想来大理,我给他们推荐的都是市区的酒店,我告诉他们这就是对洱海最大的体贴。湖水和我们一样,需要休养生息,哪怕就是短暂地闭个眼、打个盹。然而几天过去,我发觉他们在朋友圈里晒出的依然还是客栈里的阳光海滩、吊篮与花园。我生气的不是他们不信守承诺,而是我们客栈业主的言行不一,门上明明贴着“自主停业”的封条,却还常常做着口是心非的勾当。
当然要不是游客密集而招致水源污染,我想我不会对这些建筑有如此之多的排斥。同样,若不是常常看到那些挂着外地牌照的豪华车辆在村道上横冲直撞、大声鸣笛、肆意停放和冲洗,或是一些游客往洱海里吐唾沫、扔废纸塑料,甚至棒打海鸥、拍裸照,在给洱海留下许多污水和垃圾后,还会在网络上留下一堆堆难以平息的负面舆情,我亦不会对那么多往来如聚的外地游客有如此之多的成见。
清晨的阳光下,湖边一些早起的外地游客从村集里买一小兜菜回来,准备回到家庭旅馆烹煮一顿美味的早餐,很显然他们和我们一样勤俭,和我们一样热爱这美丽的自然。最使我感动的是在下关城区,每天清晨我步行上班的路上,都可以看到一个戴眼镜的高个男子,穿着运动装扎着马尾辫,从他高大的个头儿和白净的肤色,我料定他是个居住在大理的外地人,但让我敬重的是他坚持每天外出时都在手里带一把夹钳和一个提袋,沿路拾走湖边的垃圾。每次遇到我都感觉他自带气场,哪怕就在弯腰拾捡垃圾的时候,都会有一种骨子里的绅士气度。
洱海是大理的洱海,更是全世界的洱海,是唯一的不可复制也无法替代的洱海。和我们每个人,甚至每一段草木、每一片树叶一样绝无仅有。世间可以有许多湖,但它们都不叫洱海;或者即便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也叫洱海的湖,但它依然不是我们的洱海。外人都知道爱惜,何况我们赖以生息的湖畔居民?从我做起吧,坚持每周一半的时间选用公共交通,所有废旧信壳用来包书皮,坚持使用双面打印,尽量不使用一次性餐具和水杯,不乱扔废电池……
女儿在那边叫我,我急忙回去,却惊散了一大群水鸟,我留心一看,芦草之间,竟然有二三十只,红嘴黑羽,迈着一双细长有力的小脚,足有二十厘米高,在我的惊吓中如同迁徙的羚羊一般飞速穿过湿地,隐藏了起来。“如果你静静地坐下来观察你所喜爱的一只鸟,或琢磨一只新来的鸟,那么,她的好奇心是无边无际的,她会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来观察审视并且嘲弄你。”读过约翰·巴勒斯的《醒来的森林》,我开始对这些美丽的精灵有了更多的关注,我始终相信它们是有感情、有记忆并且有亲和力的灵性动物。在寻找它们的时候,我似乎还发现了紫水鸡的身影。没错,是它,错不了,粗喙、长腿,高贵的紫蓝外袍,远远看去就如同水中绅士,被誉为世界上最漂亮的水鸟。在洱海之源的西湖和茈碧湖,我曾多次见到它的同伴,不想美丽的洱海依旧是它们栖居的家园。我急匆匆地跑过去把女儿带过来,想让她欣赏一下那只珍稀华贵的水鸟,可回过身来,它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带着遗憾在水边搜寻,刚才那群红嘴黑鸟此时已在湿地里自在觅食,如同山间放牧的羊群,其中一对水鸟还肆无忌惮地在水面和草地间追来打去,折腾了好几分钟,显然只有在自己家门口,他们才会如此胆大妄为、无拘无束。
穆涛曾在其散文集《先前的风气》里有这样一段话:“按冷暖选择居住的鸟叫候鸟,人按季节增减衣服,候鸟比人笨,不能换羽毛,只好换地方。但不要小觑这些鸟,它们是掌握气候变化的高手,是原始的气象学专家。人穿了战国时代的衣服成不了战国人,但候鸟飞到哪里就是哪里的鸟。”是的,不论鸟儿在此居住多长时间,湖滨沿岸,确切地说就是它们的家。隐在柳林和蕉草丛中鸟儿们鸣声畅快,奏着或长或短的音乐,如同一场规模宏大的交响音乐会,连麻雀们也要挤到湿地祼露的沙滩上寻求一分欢乐,完全不在乎湖滨上往来不断的行人。但事实上是我们侵扰了它们,是那么多的房子蚕食了鸟儿们的家园。我忍不住在心里对它们说了声抱歉。
湖滨上有个寺庙,正殿中心高悬一块“玉案祠”的匾额,坐东向西,背对洱海,没有围墙,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到大殿内慈祥可亲的张姑太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世代以水为生的洱海周边村民,总是把他们民族最崇尚的神灵寄放在离洱海最近的水边。洱海盛放了他们亲人的出行安全,还有他们的财富与生计。我在路边听一位老人说,这是湖滨几个村落的本主,张姑太婆传说是白子国王张乐进求的姑妈,关于她的来历还有一段漫长的传奇故事,被刻到了寺庙旁边的石碑上,我在其中读到这个民间之神在波涛汹涌的洱海之中酣然安睡,最终在一个夜晚从湖东漂至湖西,就被西岸村民请上了神坛,从此成为远近村民的本主。
此时阳光初上,寺庙前的小天井里,已经有一些香客前来清洁打扫、磕头求香,旁边还有许多老人摆着简易的纸摊,帮前来祭拜的村人填写祭文黄表。还是先前那位老人说,农历三月初八是张姑太婆的圣诞,也是水边的集会,前三后六,会有源源不断的居民信众前来祭拜进香。今天已是初七,离开的时候,我果然看到湖边的村道上已有许多村民信众扶老携幼、背柴担米前来,将在老太庙边拾一个洁净的地点做一顿美味的午餐。信仰是一种灵魂的寄托,虔诚的祭拜,让每个人的生活都有更多的盼头。而对于那些久居城市或是寄居他乡的天涯游子,农人的祭祀和节庆,准确得好似时钟的发条或是物候的变化。忙碌于自己的琐碎,我们很容易在时间的长河里迷失。幸好还有这么多数不清的节庆,便是慰藉心灵的最美乡愁,在我们心底和故土之间牵着一条斩不断的根。
来到村口的人工湿地,水位明显要比洱海高出许多,我知道流经村庄的溪水首先要到湿地,澄清之后再流入洱海。平静的水面像是一面面镜子,倒映蓝天白云、青瓦白墙,若不是水面掠过一只昆虫或是让鱼儿弄出一圈细微的涟漪,我还真不知哪里是天,哪里是水。在清晨的阳光下,老人、小孩、游客、村妇、钓翁,一个个走进湿地,有的带着钓竿,有的带着“小蜜蜂”,有的带着相机,有的徒步轻装而来,有的让莲池会的老太领着,来到水边隐蔽的角落,对着洱海薰香燃纸、诚心祈诵。洱海不只是一个地域或一个民族盛衰兴旺的象征,更是大理人民最为厚重的心灵史书。在这一片清净的天地里,似乎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和解脱。我想洱海周边是应该为这栖居的水鸟、村落和人民存留好这样一块块湿地,最好还应该是一块块野地,因为这里就是他们灵魂寄放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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