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繁昌：霸王鞭是宫廷传出的剑术

剑川石宝山脚下，有一个四面环山的坝子，坝子含一面叫“石龙”的小湖，湖畔草绿山青，云白如梦，犹如世外仙境。石龙村，就藏在这个仙境之中。如果有人问起村子的来历，他们就会自豪而又略显神秘地说：我们的祖上是南诏大理国的守墓人。

“南诏国还是大理国？”进一步问霸王鞭州级非遗传承人李繁昌。

他穿一件白族扎染马褂，个子高大，身材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之间尽是山里白族人的忠厚、朴实和善良。他在石龙湖边有一个民众文化园——“四合庄园”，里面有烧烤，配深山冷水鱼煮的汤，火腿都是山里的火腿，还有各种菌子，野生蜂蜜，找他探讨霸王鞭的人，就在这个庄园里吃着生态烧烤，喝着茶，听他不慌不忙地讲解，看石龙湖云游如画，清风习习，极是惬意。因精通霸王鞭的来历、技艺，并常年教授传承，2014年，李繁昌被评为石龙霸王鞭州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面对诘问，李繁昌微笑着回答：“南诏大理国！”有点含混，但不容置否。

“那你知道国王的墓在哪里吗？”

“过去村里的老人拔草时见到过，但后来找不着了，也不准找了……”

在石龙村，流传着一项绝技：石龙霸王鞭。与苍洱片区最大的区别在于，握鞭的方位不一样，苍洱片区握在竹鞭中间，而石龙霸王鞭握在竹鞭末尾，收发之间极为狂放，那竹鞭与其说是舞蹈道具，不如说是一把剑更为妥帖。

问起霸王鞭的来历，李繁昌津津乐道：“忽必烈——你知道忽必烈吗？”他有点担忧我听不懂，所以先问下。

“知道的！”我很肯定地回答，于是他便放心讲下去。

说的是忽必烈攻打大理时，国王想了一个晚上，怎样才能把战争避免掉呢？最后，终于想出来一个办法，让人把竹子砍下，将里面掏空，再把铜钱放进去。之后，将马上的铃铛拴得满满的，每一个人都拿两根填了铜钱的竹棍，不停扬动，同时驱马奔跑。铜钱的声音非常大，像战士盔甲的声音；铃铛的声音也非常大，就像很多战马来了。这时，还要敲锣打鼓，点火把。忽必烈以为对方有千军万马，就不敢来了，国王不战而胜。后来，宫中将扬鞭的动作编成剑招和舞蹈，并随他们的祖先守墓人流传至今。

而这竹鞭，也便被尊称为“霸王鞭”，意为霸王的鞭子，可以治邪、保平安，当地人常把霸王鞭与祖先牌位敬在一起，上香祈拜。不仅如此，石龙人放牛放马、捡菌子都要带上霸王鞭，李繁昌的爷爷，睡觉都要将霸王鞭安置在枕头下，一听见大门口狗叫，便拎着霸王鞭出去察看了。

过去，霸王鞭还有防狼、防土匪的作用。因石龙村以前非常贫困，连土匪都不愿意来，不过有一年春节，山上的土匪饿得没办法，就想趁着过年，到村里偷点吃的。不想，在石龙水库旁见到人们在跳霸王鞭，于是互相说着“他们在练什么武术不知，进去就出不来了”，终于害怕没有下来骚扰村子。就这样，防狼，防土匪，方便有效，不过不打蛇，石龙村人遇见蛇就会让它自己溜掉，因为在他们看来，蛇也像龙一样，是敬物。

“普通人的霸王鞭只能拴一点红线。”李繁昌指着手中青竹霸王鞭末端的红丝绦强调：“只有公主的霸王鞭才能系花。”

语气继续隐含神秘，再次以公主的花证明，霸王鞭来自宫廷。

据李繁昌介绍，石龙霸王鞭的打法，正是在宫廷传出的基础上，加了几个村里人们砍柴、挖地的动作。传统的动作有观音扫地、蜻蜓点水、左插花右插花、太子游四门、双飞蝴蝶，而后来加的动作是童子拜佛、二龙抢宝、双肩奉送等。他介绍完便在场子里打起了霸王鞭，收放扬举灵动之间，果真隐现刀光剑影。

打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了，看起来那一招一式，或蹲、或扫、或劈，都极耗体力。他停下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霸王鞭是一项全身运动。这几天打得太多了，今天上午接待上海的朋友，教他们打了一早上，又有点痛风，脚疼……”一面说着，一面解释后面的动作，一面比划，非常认真：“教霸王鞭都是要先讲，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了，大家学着才有意思，才爱学。”

李繁昌1983年出生于剑川县沙溪镇石龙村，8岁才上小学。爷爷李定鸿是石龙霸王鞭省级非遗传承人，差不多上四年级的时候，李繁昌开始和爷爷学打霸王鞭。印象中，爷爷总是被一群记者围着，跟在他后面打霸王鞭非常好玩。这样跟着跟着，不仅将霸王鞭的传说听得倒背如流，将霸王鞭的打法看得滚瓜烂熟，还将霸王鞭的制作，也不知不觉学会了。

石龙坝子四面环山，往山里走差不多两个小时，就有竹林。砍下老竹，拿回家，晾晒干，为防晾晒过程中竹杆开裂弯曲，大家的办法是在上面压石块。如果是雨季，还要拿到厨房用火烟熏干。大约一个月过后，等竹子干了，将其截成2.4尺长短，装上铜钱，系上装饰的丝绦、绒花即成霸王鞭。2.4尺长，是代表一年24个节气，手握在末端打霸王鞭，也有将一年12个月都握在手中的寓意。

今天的霸王鞭都用6个孔来穿铜钱。不过，李繁昌说，村里的人家曾在老房子的地下挖出过霸王鞭，铜钱都锈掉了，但可以清晰看见霸王鞭只有5个孔，代表的应该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因为在村子里，大家取名等各种生活琐事都非常重视五行的相生相克。

在石龙村，无论男女老少，大家都会打霸王鞭。过去，石龙村一般都在火把节之类的节庆打霸王鞭，此外，因村子偏僻，晚上没地方去，又没电，就会点上松明火把，今天我家打一下、明天你家跳几下地打着玩。后来受石宝山歌会的影响，也会在石宝山歌会节时，到石宝山打霸王鞭。全村280多户，共有11个文艺队，每个队有11至12人，大家一起去石宝山打百人霸王鞭，非常壮观。

现在，不仅如此，农闲时节，生活好了，吃过晚饭大家打打跳跳的，也多了，或者来了客人要学，也会马上拿起霸王鞭，打起来教客人。更有意思的是，今天在幼儿园、小学的体育课、音乐课上，都会教霸王鞭，还教一首打霸王鞭时唱的白语歌，虽然翻译成汉语少了些味道，但歌词依然朗朗上口：

霸王鞭，王霸鞭，歌声铮铮响连天。霸王鞭手长又长，担心挨着鞭。会唱的人唱几句，不会唱的退后边，今天要过火把节，庆五谷丰登。

因为现在天天打了，所以李繁昌改了一句歌词：将“今天要过火把节”，改为“今天要打霸王鞭。”问他还有没有其它创新的？

“没有，爷爷怎么教，我就怎么打，怎么传。”他微笑着说，微笑包含自信，非常诚恳。

李繁昌，男，白族，1983年生于剑川县沙溪镇石龙村，12岁开始和爷爷学打霸王鞭，多年来致力于挖掘、发现、传承石龙霸王鞭技艺，按照石龙霸王鞭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爷爷李定鸿的传授，依托“四合庄园”这一民俗文化园，原滋原味地传承霸王鞭。2014年被评为石龙霸王鞭州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