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在那个物质匮乏、信息闭塞的年代,收音机就像我童年和少年时代的万花筒,忆起就如一部单调久远的黑白影片,突然画面开始切换聚焦,色彩顷刻就变得生动鲜活起来。在悠悠岁月的那头,收音机的陪伴总能捂热一段段流年往事,那些在心海飘拂的“陈年旧音”,也像调频对位了一样,一幕幕往昔的花絮在记忆的频道声音袅袅飘浮……
童年,每次和邻居的小伙伴们玩到正嗨时,一听到“嗒滴嗒、嗒滴嗒、嗒嘀嗒——嗒——滴——,小朋友,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啦!”我们立刻像回笼的鸟儿,静悄悄地坐在收音机旁,有滋有味地听孙敬修爷爷讲《西游记》。每每听完,我们还觉得不过瘾,便用“过家家”的方式开始演绎“古典名著”,可是挑来选去,任谁也不愿意扮猪八戒。一次让萍萍当白骨精,她气得噘嘴就走,一个星期都不和我们玩。也是在“小喇叭”节目里,我第一次听到了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那凄凉悲惨的画面,更是渲染了季节的寒冷,望着屋檐下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凌子,童年的我,内心被一种酸楚与寒凉包裹,竟抽抽搭搭啜泣了好一会,弄得姐姐笑我,像个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一样。
出生在陕西东府的我,脑海中时常回放着一个画面:邻居的花婆和婶婶、大大们,经常聚在我家的庭院或巷头,女人们手底一边忙着针线活,一边兴趣盎然地听收音机里播放的秦腔,男人们则一边咂巴着旱烟锅子,一边摇头晃脑跟唱着,听到热血沸腾时,就激动得站起来提袍甩袖,吹胡子瞪眼声情并茂的唱几句,走腔跑调常惹得大伙笑岔气。母亲那时最喜欢听《花亭相会》和《三娘教子》,每当我的任性倔强遭母亲“修理”时,总会随口扔出狠话刺伤母亲,母亲就用三娘的口吻怒斥:“你真是人儿小来心儿恶,说出话来赛毒药,平时白爱你了。”爷爷田间劳作归来,拧开收音机,一段《周仁回府》听完,从心胸肺腑到四肢百骸,浑身的疲乏都荡涤而去。难怪贾平凹说,秦腔是秦人大苦中的大乐。这集“天籁、地籁、人籁”共鸣的剧种,就是童年从收音机的播放中,把乡情乡音的种子播进了我的心田,让远离故乡千里之外的我,每每耳畔响起秦腔,就心潮起伏情思绵绵。
八十年代初期,在陕北子午岭大山深处,恰是收音机,给我们单调得让人抓狂的年少时光增添了太多缤纷绚烂的色彩。每次中午放学铃一响,我们就像急待出栏的羊群,拔腿就往家奔,顾不得填充饥肠辘辘的肚子,拧开收音机就侧耳静听。印象最深的就是当时由王刚播讲的《夜幕下的哈尔滨》,那曲折惊险的故事、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在王刚抑扬顿挫、极富吸引力的讲述中,把大家的心揪扯得连午饭都食之无味,尽替主人公命运的跌宕起伏担忧了。往事悠悠,正是童年收音机播放的那些优秀文学作品,为我的遐思遨游文学的碧空插上了翅膀,让我把世情百态酣畅倾诉。
时光飞逝,当青春渐行渐远,但每一次回眸往昔,那些袅袅轻音就在心间回旋激荡,让沧桑岁月也多了几许朦胧诗意,暖心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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