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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28
星期二 第1362期

大理时讯专版 明日之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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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之湖

——青年作家北雁环洱海田野调查笔记之九

2019 年 05 月 28 日 星期二 阅读:42

2018年4月7日

星期六 中雨

丰呈庄前

丰呈庄村前,有一座狭长的引水渠伸入洱海,居然就成了人们亲近湖水的一道捷径。我远远就能看到许多垂钓者在湖边悠然而坐。和三三两两的游人一起走上湖中长堤,我很快就到了十几米远的湖心深处,走在岸边,依旧看得到令人不安的黄苔。但静视水中,我却发现水底湖草丰茂,而且有疏有密,好似城市纵横交错的街道一般,一大群尖细的鱼儿秩序井然地其中穿行,就如同列队的士兵在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快速行进。

在瓦蓝的湖水中回望,几个穿着五彩长裙的女子就成了水边和相机里最鲜亮的风景。让人迷恋的还有植被茂密的湖岸。由柳林、水杉和丛生芦苇、蕉草组合而成的浅滩就是洱海的最后一道生态屏障,在绿色掩映下,丛生的杂草和许多派生植物迅速覆盖了那些祼露的泥土。紧随着天气回暖,那些逐日健长的芦草已经渐渐齐腰,在轻风的吹拂下哗哗作响,犹如天籁。我一直都很喜欢这种草木交夹的绿色,假如有一天我回到老家,在母亲的菜园给城里的朋友捎带一点蔬菜,除了园边的棕叶和水秧草,我根本不会选用塑料袋或其他的包装。这种简单的绑扎常常会让我想到生命最初的原色。

往北到达龙龛村口,拾起昨天的路子准备继续前行,我却被紧连湖岸的一个水塘吸引。密集的水杉排成厚墙将水塘围住,便有许多人在树荫下围着水塘垂钓,有的居然一个人同时守着十几根鱼竿。其实这样的情景并非今日才见。现如今,很多人把垂钓当成了一种重要的生活消遣,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闲坐在洱海边的沙堤柳岸,感受风吹日晒和阳光雨露,绝对是一种心灵的放松。两年前我们换了一套稍大的房子。窗下面就是路,但却有些背街,搬进新居后,我发现楼下的一阁铺面居然一年之内三易其主,先是一个小饭馆,接着又变成化妆品店,结果都没有熬过三个月,最终改成了一家钓鱼用品店,才一直稳定到了今天。不可否认,洱海是外乡人心中最神圣的向往,最洁净的世界,它不仅造就了源远流长的大理文明,还丰富了我们的生活方式,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就比如我这么长时间不知疲惫的行走,已在其中收获无尽的满足。可在寻求自己精神享受的时候,我们却给它带来了太多的滋扰和破坏。

和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聊了一阵,腼腆的他显然不情愿与我多聊,这样轻闲的日子于他实在难得。功课之外,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常常压得孩子们苦不堪言,包括我自己在内,也常常把孩子的假期排得很满,说到底都是功利心作怪,都是一些欺骗自己和孩子的理由。在大人眼里,孩子就该当通盘掌握、无所不能,可我们似乎忘记了自然学科的分门别类,也似乎忘记了孩子自己的兴趣、喜好和人生志向,更何况他以后还有漫长的学习时间,而我们却把所有学习都挤压在他的童年时代。就这几天,我一个自幼在洱海边长大的朋友给他六岁的女儿报了个游泳班,这在十年前简直是让人无法理喻的事,洱海边长大的孩子,天生就该有一种畅游江河的水性。问题是孩子父母都不会游泳,自然无人教她识水。就如同长在乡村的我亦不识杜鹃与黄鹂,也不知道牵牛星和猎户座,同样也不知晓乡下那么多的繁缛礼俗,自然也就无法教习我的女儿,所以在我们这一代人中,有太多的事物可能会因此而失传。更让人担忧的是,而今我们所有人看中的似乎只是钱,并且坚信钱能买到一切,房子、车子、高档手机、豪华家具以及各种奢侈品,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是与生存无关的附加值。我亦常想:是否会有一天,我们揣着一大包钱前去购物,却发觉自己什么都买不到了,资源耗尽、环境污染、乡俗流逝……我们已经无法再回到曾经的昨天。

或许正是有了这样的情思,我在去年给女儿报了书法班,她很在心,今年春节,城里和乡下门壁上的对联都是她写的。在洱海源头我们那个叫小果的村子,如今提得起毛笔的似乎就只剩下父亲一个人。农民出生的他写得一手流畅的行草,五年前我第二部小说出版,就是他为我题写的书名。而且他谙识农村礼俗,每至节庆,十里八村来家里请他题谏写联的人络绎不绝。但说实话,农民出生的他早已经习惯了几十年依葫芦画瓢的拘板,我在他多年照搬照抄的对联中很难再读得到一丁点儿的新意。然而乡人们并不计较,只等节庆到来,掏点钱有个装点门户的红气和喜气,就算完了。包括如今在洱海边的行走,我常看到门庭上的对联要么是些印刷品,要么就是小孩子习字(但或许并非真正出于孩子之手)一般的信手涂鸦,甚至左右颠倒、对仗不平、错别字等等。我便常常有些莫名地担忧,或许再过二十年,我们那么多美好的农村礼俗都将有失传的危险。

今天我和孩子一起出门,本来我可以守着她在书法班度过一个愉快的上午,但放着清明假期与洱海失约我又于心不忍,便只得让妻子陪她,自己一个人借上午的清凉时光独自前往洱海。昨夜雨水不停,沿途环湖的柳林下面,我看到几只水鸟正在草滩上觅食,想来只有黑夜和雨天,它们才有机会回到自己的领地上,心惊胆战地度过一夜栖居,待到天明或是雨水歇定,便又赶紧回到水中,因为这块原本属于它们的湖滩又被我们人类无情地霸占。

在李超先生的文章里,他历数修建西洱河电站、采砂、农业种植和传统生活方式的变化对洱海生态系统带来的一系列严重后果,后来也就成了洱海水质变化的元凶。的确,以实事求是的态度正视我们曾经的错误,并且勇于用辩证的思维对待发展中的问题,我们才可能在探索中矫正方向,回到正确的航道。老子有云:“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五千年的中华民族历史其实就是一段生动的治水史。自大禹治水开始,与水的争斗、治理、和谐、共惠,演绎了中华文明的盛衰兴患。“善为国者必先治水。水利兴则天下定,天下定则人心稳,人心稳则国运昌,国运昌则百业兴。”而那些心怀天下的善治水者,也都无一不名存青史:西门豹、李冰、郑国、钱镠、白居易、苏轼、范仲淹、王安石、郭守敬、海瑞……时至今日,西门子渠、郑国渠、钱塘江、白堤、苏堤、都江堰、范公堤等等许多水利设施依旧发挥效用,造福天下苍生。在数千年时光与水的对话中,历史一再告诫我们只能善待自然、依赖自然、敬畏自然,而不是人为地、主观地改变自然。几十年来,我们在中国大地数以万计的河流上建起了堤坝,虽然给我们带来了每日必须的电能,但却造成了多少生态灾难?洱海弓鱼的灭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李超先生的文章多次提到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与洱海生态的和谐共惠,比如早年在十八溪口挖坑积肥,可以带走冲积的淤泥对洱海的污染,同时可以实现洱海周边农业的生态种植。比如早年每天都会有人早起到湖边把潮水送到岸边的水草拾走,当作猪牛的饲料或是沤田的肥料,称之为“捞海肥”,以及通过对沿湖柳堤的间伐作为燃料,均可以降低植物腐败带来的富营养化问题等等。记得早年曾在洱海边求学和生活的外公,就常用大理人拾柴拣芦的事例告诉我们节约用度的道理。可如今环湖的树林和芦草每年一度的枯枝落叶,反而成了洱海水污染的一大元凶,我们甚至找不到对残枝落叶的处置渠道。在老家,喜欢植花种草的父亲把小院都种上了盆景,可每次修花弄草剪下的枝叶,他却总是不惜劳苦将之装进编织袋,再送到村里的指定地点让集中清运的垃圾车拉走。我知道包括村民们生活生产中的废料,诸如蒜须、芋皮、豆壳、糠灰、瘪谷,还有杂草和落叶,在往年都是沤肥垫圈的佳品,如今统统都被视为无用的垃圾。农村居住条件的改变,我们似乎已经找不到一两阁养猪的房子,或者一小块可以使有机垃圾自然消耗的菜地。在科技发达的瑞士等国,每年街道上修剪的残枝败叶都被送到发电厂发电。相较之下,洱海周边那么多的清洁项目却一再闲置,除了当垃圾运走,我们甚至已对洱海里打捞出的水草毫无办法。

几年前,有人在洱海边做起了生态肥料,我不禁大为叫绝。要知道洱海生态是一个无比巨大的产业链,假使如今让我长久居住在洱海之畔,我会把洱海的香菱、海菜、芦笋和茭白送到全国各地的超市,并且郑重地打上洱海的生态标签。同时要把湖边的芦草、香蒲和柳枝运用起来,造纸、沤肥、养殖,或是编柳筐、织芦席、缝草帽、编蒲扇、做芦帚,然后一起送进所有的大理旅游商店,在那些产自浙江义乌的旅游小件旁边,摆上真正属于大理水乡的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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