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屋后曾有一方茂密的竹林,我们弟兄仨人的卧室与竹林仅有一墙之隔,年少时清晨醒来最大的兴趣之一,便是赖在床上不起,侧耳聆听窗外那些鸟雀在枝头啁啾,在竹间呢喃,即使对唧唧喳喳的麻雀也不嫌弃,更不消说婉转悠扬的黄鹂与高亢嘹亮的画眉了。
黄鹂是鸟类中的“俊男靓女”,它们有着华贵的服饰,加上一副清脆的好嗓子,难怪杜老先生都要留下“两个黄鹂鸣翠柳”的赞语。从形态美上进行审视,画眉显然比黄鹂略逊一筹,但比“灰头土脸”的麻雀又要稍胜一分,如果非要用拟人的手法来加以描绘,那么它们只能算是竹林里的“布衣百姓”了,具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朴素美。这种美首先体现在羽毛的颜色上,画眉上体的羽毛多呈橄榄色,下腹的羽毛一般为绿褐色或黄褐色,头、胸、颈部的羽毛和尾羽颜色通常较深,并伴有黑色的条纹或横纹,你说这种不施粉黛的素颜,与乡间的布衣百姓有何差异?其次体现在身体的修长上,画眉的外形呈梭子状,两头小,中间大,流线型的外廓便于它们在竹木枝头跳跃腾挪,在灌木丛里来去自由。更为叫绝的是,画眉的眼圈为白色,眼边各有一条狭长的白线,匀称地由前向后延伸至颈侧,状如眉纹,故得“画眉”之名。造物主就是这般神奇,以至于单田芳的评书《白眉大侠》通过收音机播放之时,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将徐良的眉毛与画眉眼边的那一缕白线联系起来,并且很想弄清它们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这仅仅只是懵懂时代的一种天真想法而已。
尽管画眉从羽毛上难以给人带来特别愉悦的美感,但是它们的听觉器官相当发达,对音频的振动极为敏感,反应也异常迅捷。每年清明到夏至的这段时间,是画眉繁衍生息的黄金季节,雄鸟特别擅长引吭高歌,尤其喜在清晨和傍晚时分鸣叫——那叫声高亢激昂,千回百转,而且持久不断,极富韵味。快叫时,激越奔放,豪情万丈,似珠落玉盘;慢叫时,娓娓动听,下咽成渠,如行云流水;特别是它们能够长时间地连续鸣叫,那叫声令人荡气回肠,使人叹为观止,因此画眉享有“林中歌手”和“鸟类歌唱家”的美誉,这是黄鹂甚至百灵都不可比拟的。否极泰来,也正是因为画眉的叫声仿佛一曲源于异境的天籁之音,它们自古就无法逃脱被豢养在笼中的命运,连“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都要为之打抱不平:“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在性格上,雄性画眉比较张扬,喜欢标榜,用俗语形容就是特会“臭美”。为了博得雌鸟的欢心,它能使尽浑身解数,不知疲倦地为爱情歌唱,同时不遗余力向雌鸟大献殷勤,甚至装模作样地在枝头上迈着绅士的步履,尽显温文尔雅的可掬之态。如果一只雌性画眉的周围有两只以上的竞争者,那么一场恶战将不可避免地发生;只可惜雌雄画眉并不像戏水的鸳鸯和高飞的天鹅那样,对爱情忠贞不渝,对爱人相敬如宾,甚至比不上崇尚“一夫一妻制”的麻雀,待它们的儿女具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时,这个不久前建立起来的“小家庭”也就同时宣告解体。
除了作为鸟类的名词之外,“画眉”还经常用作粉饰容颜的动词,并且拥有“修蛾”“眉妆”“扫眉”等多种美丽的称谓。自古至今,女子何以钟爱画眉?原因其实非常简单,眉在娇容中高居五官之上,方寸之间能陡生无穷变化,细长状的柳叶眉、仙蛾状的连头眉、紧锁状的八字眉、妩媚状的螺黛眉等等,将那相思、怨恨、喜怒、悲欢等情感表现得栩栩如生,真可谓:“一双眉黛动,万种风情诉。”尤其是将眉目连在一起描写,更能淋漓尽致地彰显“眉是山峰聚,眼是水波横”的优美意境,那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了。
可惜的是,老家的竹林早已被夷为平地,原本在枝头和鸣的鸟雀难再寻其踪迹,好在画眉还能在城中老者手中拎着的鸟笼里偶尔得见,尽管那身影有点憔悴,但在我眼里依然那么美丽;尽管那声腔已经变调,但在我耳中依然那么熟悉;尤其是顾盼大街小巷中那些娉婷而行的“美眉”,我蓦地发现:呵呵,这不正是从老家竹林里飞出的一群“画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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