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惊蛰的那声响雷要早,比春笋的探出脑袋要快,在垄亩之间,荠菜是最能感知地气氤氲的植物之一。不像油菜那么耐寒,不似芦蒿那么内敛,这紧贴大地的春天使者,只须绵绵的一场喜雨滋润,便悄无声息地在田间地头和溪边河畔积攒起绿意来。她们娇小的身躯、羞赧的面容,在料峭的风里显然很难独领风骚,可是她们随意的姿态、倔强的性格,有如大胆泼辣的村姑,稍一露面便在春天的版图上占据报眼的位置,并且顽皮地向周边的姐妹打趣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报眼是版面的灵魂,这个位置非我莫属哟!”
其实荠菜非常理性也特别知趣,她们知道,春天的头版头条要么是金灿灿的油菜,要么是绿油油的小麦,要么是红艳艳的桃花。她们抢先一步占据了报眼,就是准备以一顶顶羽状的绿伞,敦促所有的生命都律动起来,召唤所有的梦想都葳蕤起来。而她们自身当然率先垂范,一株株从刚刚苏醒的泥土里钻将出来,彼此打量几眼之后,便不服输赢似的张扬着生命的筋脉,甚或只消一个夜间,便抖落一片片清新自然的水灵,便簇生一丛丛绿紫相间的生机;同时她们的心里也在暗暗窃喜:过不了两天,就会有一双双纤纤细手前来或采或挖或铲了……
荠菜与地面可谓亲密接触,单用手采的方式比较费劲,除非身边没有携带铁铲等工具,这样才不得已而为之。一般情况下,村姑少女会像当代著名作家张洁那样快乐地挖,挖起来的荠菜叶嫩根肥,鲜润香口,堪称野菜中的上品,苏轼称其“天然之珍,虽小甘于五味,而有味外之美”。但是父老乡亲在食用时由来已久就陷入一种误区,以为荠菜的根茎没有多大营养价值,所以往往采取“铲”的方式进行——将右手握住的铁铲紧贴地面,手腕稍稍用劲,轻轻往前一推,那鲜肥嫩绿的荠菜在左手的提溜下,便如翩飞的绿色蝴蝶,轻盈地落到了圆圆的竹篮里。由于铲起的荠菜几乎不留根部,故而清洗时相对方便许多;不过对于饕餮的食客来说,那缺少根部的荠菜毕竟少了一丝淡淡的苦味——其实,这淡淡的苦味恰恰就是生命的本味与人生的真味呀!
荠菜的生存之道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田埂上,道路旁,草丛中,沟渠边,到处都能见到她们的身影,如果从审美的角度来考量,尽管有五分玲珑,七分婀娜,但是依然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算不上春天里的绝代佳人。麦田里的荠菜就迥乎不同了,她们不仅身材高挑,肤色绿莹,而且温婉娉婷,含蓄雅致,与簇拥的麦苗浑然一体,盎然一片,必须躬下身子仔细辨别才会有所收获。这种寻她梦里千百度的乐趣,实际上就是荠菜赋予人们辛勤劳作的生活之美;尤其是三五村姑在麦田里忙碌穿梭的优美身影,给予人的视觉享受更是巧夺天工,赏心悦目。
民谚云:“吃了荠菜,百蔬不鲜。”《素食说略》称:“荠菜为野蕨上品,煮粥作齑,特为清永,以油炒之,颇清腴。”言下之意,荠菜在早春时节不愧为百姓人家的“座上嘉宾”,其做法与她们耿直率真的性格非常契合,或凉拌,或素炒,或做馅,或烧汤,无论哪种都惬意爽口,别有滋味。孩提时刻,家境十分拮据,素炒的荠菜不仅可以大快朵颐,而且能够填饱肚皮;及至进城,生活有所改善,油炸的春卷是脍炙人口,百吃不厌;步入中年,饮食讲究清淡,将荠菜小心地剁碎,与豆腐一起烧汤,那青白相间的匠心独运,仿佛一件佳构妙制的艺术珍品,让你欲尝不忍,欲罢又不能。既然布衣百姓如此,文人墨客甚然,唐代的白居易留有诗云:“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清代的郑板桥这样喟叹:“三春荠菜饶有味,九熟樱桃最有名。”生平嗜好素食的陆游更是对荠菜喜爱有加,他在《食荠》诗中写道:“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诗人对食荠颇得其法:“小着盐醯和滋味,微加姜桂助精神。”并且留下了“荠糁芳甘妙绝伦,啜来恍若在峨岷。莼羹下豉知难敌,牛乳抨酥亦未珍”的咏荠佳句。
“打了春,赤脚奔;挑荠菜,拔茅针……”耳熟能详的童谣又在耳畔悠然响起,恋乡情结浓郁的我根本不会迟疑,到田野中去赴一场美好的约会,看荠菜的绿意铺展春天的地毯,让荠菜的清香唤醒沉睡的味蕾……
我要评报 隐藏留言须知
2.大理时讯拥有管理笔名和留言的一切权力。
3.您在大理时讯留言板发表的言论,大理时讯有权在网站内转载或引用。
4.如您对管理有意见请向 留言板管理员 或 大理时讯网络中心 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