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鞭炮声还没有完全消散,冬丫头和春姑娘站在季节的门槛上,还较着劲儿赌气呢,两张冷脸子甩下来,寒意料峭得不行。而在皖河边的草滩上,抢得初春第一缕阳光的藜蒿,一丛丛地从草皮里探出脑袋来;她们眨巴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还是一片萧瑟的田野,然后挺挺还很孱弱的腰杆,准备舒展一下曾经蛰伏很久的筋骨;可是寒气依然袭人,这些大自然的精灵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将自己的新芽藏掖起来,等到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悄然莅临。
这雨似乎与藜蒿有着前世的约定,淅淅沥沥的和韵总在后半夜不期而至。藜蒿似乎最能感应这种和韵的呼唤,她们相邀着努力地向上踮起脚尖,昨日还不足两三厘米,第二天便呼呼地窜到一寸多长。那淡绿的叶色,微红的茎秆,与田野之中葳蕤生长的紫云英颇为神似。所不同的是,紫云英大多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你拽着我的衣襟,我拉着你的水袖,谁也不服谁似的,很难独领风骚;而藜蒿却有独立的个性,她们自从拱出地面的那一刻开始,就只顾自己抬头吸吮阳光的煦暖和雨露的精华,那笔挺的身子就像一支支碧翠的玉簪,迅即将皖河边的草滩装扮成一层华贵的地毯。轻轻俯下腰身,侧耳屏气凝神,你也许还能听到她们生命拔节的脆响呢!——这种无与伦比的律动,与雨后的春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三五天过后,藜蒿们摇身一变,立马从土得掉渣的黄毛丫头出落成为倾国倾城的窈窕淑女。当务之急就是及时摘取,深谙其中道理的乡亲们于是呼朋唤友,背起竹筐鱼贯而出,操起镰刀尽情刈割,并且将这一过程形象地称之为“打藜蒿”。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这种说法总是不得其解——分明是“割”,怎么是“打”呢?虚心地向父老乡亲讨教,基本上没有得到令人信服的答案。及至后来分析家乡的常用方言,这才知晓“打”很有可能就是表示“摘取”的一种动作,譬如“打桑叶”“打莲蓬”“打茬尖”等等。这真可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百姓,一方百姓孕育一方文化,特定的方言也是一种美呀!
将藜蒿打回来之后,并非就万事大吉,接下来的工作依然是个苦力活。因为割取回家的藜蒿,细长的茎蔓缠绕在一起,像乱蓬蓬的野草,不仅无法用来烹调,而且没有一点品相,大失淑女的形象,必须左手捏住藜蒿的上部,右手从嫩尖往根部快速地倒捋,这样才会使那光秃秃的茎秆,在猛火与油锅的交响中派上用场;尤其是嫩尖上的碎叶要小心伺候,一不留神就容易把嫩尖折断,让人蓦地生发出暴殄天物的愧疚来。打理好的藜蒿如果想送到市场上交易,还得用稻草或蒲草将其小把小把地捆扎好,每把手腕一般大小,盈盈一握,就如同牵着淑女的鲜嫩小手;然后在篮筐里将其码放整齐了,那样式又如一件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叫人看见免不了都会停下脚步,买上两小把回去尝尝鲜,打打牙祭。
农谚云:“正月藜,二月蒿,三月四月当柴烧。”言下之意,藜蒿可以被食用的很短。藜蒿的做法各地不尽相同,大体有麻油浇藜蒿、鸡蛋烩藜蒿、三丝拌藜蒿之类,尤以腊肉炒藜蒿为绝配。其实要做出味道最为浓郁纯正的这盘佳肴,除了对原料的要求很高之外,操作的步骤也至关重要:先把洗好的藜蒿嫩茎切成小段,再把晒干的腊肉切成细丝,准备妥当,点火,将锅慢慢烧热,倒入腊肉丝用文火煎至金黄,然后赶紧用锅铲将其铲起来;下一步,将备用的藜蒿段全部倒进油锅,加红辣子干,大火爆炒十来秒,最后融入之前已经炒好的腊肉丝,在藜蒿颜色碧青时关火起锅。待得端上桌来,但见藜蒿脆嫩青绿,腊肉油亮金黄,黄绿相映,珠联璧合,加上红辣椒的点缀,真乃玉盘珍馐,只看一眼,便使人精神大振,食欲陡增;只吃一口,便令人胃口大开,荡气回肠。这种大快朵颐的超美享受,与山珍海味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眼下正是藜蒿生机勃发之时,大家如果有时间,还不赶快前往河湖之畔,体验那轻采慢摘之美;还不惬意举起劳动成果,欣赏那绿意莹莹之美;还不抽空站在锅台灶边,品尝那唇齿生香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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