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兆兴：哑巴会那天只有我可以说话

盖瓦洒村在南涧县的高山上，经过县城一直往临沧方向走，之后岔进群山深处，隔县城约2小时车程。好在除了坡陡弯急，要么水泥路面，要么柏油路面，总之路面很好。

去过盖瓦洒村的人，真的会发自内心地赞叹：这些年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之一，便是公路。这些通达群山深处、通达少数民族聚居地深处的公路，正改变着中国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文化生活，让先进的现代生活理念直达边地、深山，同时让鲜于人知的少数民族文化沿着这些路径，缓缓漫进城市，共同繁荣着中国这个大家庭的文化以及精神生活。

公郎镇盖瓦洒民族民间舞蹈——哑舞省级代表性非遗传承人施兆兴，就生活在这里，他是2018年被评为省级非遗传承人的。拜访他的时候，正是寒春料峭，百花未开。沿途路边山上，偶有火红的细碎花朵怒放，有着红百合的娇艳，花蕊细密如同虾足。百度一搜，这花儿正是“虾子花”，初春里如此艳美，也是第一次见，被深深吸引。就像第一次听施兆兴系统讲述哑舞和哑巴会，其艳美程度，与虾子花是一样的。

哑巴会在每年农历的二月初八，届时，全村要祭哑神，耍龙、跳哑舞、跳菜并送哑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据施兆兴介绍，关于哑巴会的由来，最早是村子里哑巴比较多，就有了哑巴会和哑舞，通过跳哑舞、送哑神，以期达到村中不再有哑巴的愿望。

“这种舞不要说云南，就是全中国，也只有我们村有，好像说日本也有，其它地方都没有。”施兆兴自豪地说，说完想了想又解释：“过去村里哑巴特别多，跳哑舞是为了送哑神，这些年村里哑巴也少了，只有一个，还不是天生的，是吃错药才成为哑巴的。”

施兆兴1955年出生于南涧县公郎镇新合村盖瓦洒自然村，从其父亲施凤林开始，便扮哑舞中最重要的角色：哑神。从十六七岁开始，他便随着父亲跳哑舞，到后来扮哑神，再到如今大儿子施伟富也跳哑舞。可以说，哑舞、尤其是哑神的扮演，在他家，已是祖传三代。

哑舞只有在哑巴会上才跳。

二月初八，盖瓦洒村的哑巴会就来了。盖瓦洒的意思，就是盖瓦房，因为过去村子里都是茅草房，后来渐渐盖上了瓦房，“盖瓦房”成了人们最大的愿望，所以村名也成为“盖瓦洒”村。

虽然哑巴会是二月初八，二月初七这一天盖瓦洒村就很热闹了，比春节还热闹，因为这一天要祭米祜神，跳舞，保佑全村丰收、兴旺。跳舞的共有9人，除了施兆兴外，其余8人，都要由“会头”组织，通过打卦的方式，寻找确定。

8人中，当年家里不能有怀孕者，不能带孝。排除了这些因素之后，就可以打卦了：用两小截一面去掉树皮的松枝，祝祷后，卜卦，如呈丁字形，且一正一反（一面有皮一面无皮），就是可以的，否则就不能参加跳舞。而会头，则在全村范围内轮着来，轮到谁家，谁家的当家者就是会头。

二月初七经过打卦确定的8人，就是初八跳哑舞的人，加上哑神，计9人。其中，3人分别是大哑巴、二哑巴、三哑巴，以及他们3人各自的1个媳妇，计6人；加两只孔雀，一红一绿；外加哑巴神，即为哑巴会上跳哑舞的9人。

有意思的是装扮：哑巴神头戴黑色包头，身披羊皮，脚穿草鞋，手持长烟锅；大哑巴二哑巴三哑巴和他们的媳妇都要戴着面具，让别人不知道是谁在扮演。其中，大哑巴手持五尺杆，身披蓑衣，二哑巴手持三尖叉，三哑巴手持笛子，三个媳妇各持一把木剑；扮演孔雀的2人，裹着里面是毛毯、外面是被面的斗篷。那被面一代代传下来，一红一绿，红是玫瑰红，绿是碧草绿，非常鲜艳。

此外，扮演者身上还要画各种图腾画，如八卦、葫芦等，过去多有红、绿、黑、白等色，今天为清洗方便，以黑白为主了。

这样，二月初八这天，上午祭过山神，晚上全村男女老少齐聚村口广场，时辰一到便跳哑舞，送哑神。舞步简约沉郁有力，舞者曲腿，一下下蹦、跳、踢、跺，神秘而富于寓意。

这个时间段，整个过程除了哑神，谁都不准说话。哑神也只能说彝族话，不能说汉话。

“如果有人说话，我过去用彝族话喊一句，他们就不敢出声气了。”施兆兴说，颇有“哑神”的霸气。

哑舞没有配乐，因为哑神听不见。

“我们和祥云县七宣村的哑舞不一样，他们是有配乐的。”施兆兴解释：“有一次在开海节上表演，有人提出说要配音乐，我说配不了，因为本来就没有，而且跳哑舞的9个人，舞步都不一样，无法配乐。”

算来，2019年的哑巴会又快到了，近几年，每年的哑巴会，公郎镇都会补助村里500元左右，加上村里一家 10元、5元地拼凑（贫困、有事的人家不用凑），由会头组织收了，统一支出，哑巴会办得异常热闹红火。

是日，盖瓦洒村家家户户宴请宾客，七碗八碟的菜肴非常丰盛，整个村子沉浸在过节的喜悦里。

盖瓦新村不产大米，包谷也很少，主要靠种植核桃、碗豆等，总体还不是那么富裕，但施兆兴家的小院不仅收整得干净整洁，还种了很多花草，生机盎然，让人心生喜悦。

更值得回味的是村口的哑神堂和广场。哑神堂内塑着文中所述9位哑舞扮演者的塑像，活灵活现。哑神堂前是一条通往村里的路，路对面有一个风雨长廊，专供村民休息。长廊下面，正是跳舞广场，由石板铺成，中间是红、白、褐三色磁砖，拼成一个很特别的图案。

跳舞广场正前方，长廊的尽头右侧，有一幅哑舞图：群山之间，9位赤胳膊裸腿的舞者，头戴面具，手持道具，围着篝火跳舞，舞步粗犷古拙，一红一绿的孔雀更是栩栩如生，近旁有茂盛的竹子、长势喜人的庄稼和摇曳的芭蕉树，群山之外，天青云白，星光依稀可见。画意丰盈，诉说着哑舞的原始质朴之美。

“二月初八那天，有空你就来，来时给我打电话就行！”送别的时候，施兆兴郑重地说，仍然是“哑神”才有的笃定，眉眼间全是摆定一切的风范，不怒自威，让人肃然起敬。

施兆兴，男，1955年生于南涧县公郎镇新合村盖瓦洒自然村，十六七岁开始随父亲跳哑舞，扮演“哑神”，之后传于儿子，在盖瓦洒村每年二月初八的哑巴会上，起到领头作用。2018年，被评为民族民间舞蹈——哑舞省级代表性非遗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