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

小城很小，却是恰恰好，容纳一个人的叹息和疲惫，悠闲和自足。小城亦很大，岁月上绵绵延延，古老，厚朴，沧桑，宁静。小城很美，一呼一吸间清新洁净，万亩湖水环绕，灵秀端庄，养眼养心。

有一年冬天，和家人站在小城西边的湖堤上拍照，天很冷，没有太阳，蒙蒙的。风静，水面静，湖堤上垂柳的瘦枝静，对面堤上人家的白墙壁、远处的拱桥也都静悄悄成了照片上的背景。身处其中，并不觉得这景致有多珍贵，看照片时却惊讶了，这蒙蒙的中原的冬日小城宛若江南一般在严寒里安恬静美。

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小城里还有了民宿，叫莲舍，清雅古朴，禅心诗趣，被称为最美小院。在一个素朴古老的地方有一处文艺的不俗气的所在，也是应当的，真让人向往。多年前，在小城读高中时，曾和朋友绕湖行走，路过湖边人家，清寂简单的院落，听得见光阴的脚步，那时想此生若是有一处这样的院落，也便足以。

现实是，我与老家小城，与心目中的湖边院落隔着八百公里的距离，岂止是地理上的遥遥，还有八百公里的想念，八百公里的满腔心事和一怀愁绪。小城有小城的清静局限，大城有大城的便利无奈。身处大城，辛勤奔波生活，每天上班，有三个小时要花费在拥挤的地铁上。三个小时，从时间的角度来说，可从小城到省城了，这却是日日生活常态，足见其奔波了。

奔波倒是其次，最为难的是人与人零距离中的争争攘攘，面对早晚高峰的争锋，纵使英雄，也不免气短吧。实在考验一个人的承受力、忍耐力，还有平常心。

淹没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人举高了手机拍下这夸张真实的拥挤，那手机好似影视剧里大逃难中举起的车票或船票。一对年轻小夫妻紧紧拉着手，还是被人海冲散了，只见男子隔着一层层人寻找他的妻子，喊着：“别着急，我在前面等你啊！”

这时，个人本身是微小而麻木的，只好随波逐流，被后面及左右的力强迫着往前。这样的境地下，经常会有人吵架、抱怨，对人群发脾气，更有甚者，两相强悍，脾气火爆者，不愿忍一时之气愤，打起来也是平常事。

如此挤攘的气势，初见者总难以接受，后来也是见惯不怪，要不然，怎么办？甩手撂开吗？在大城，有多少人任性得起，就得承受大城的无奈。小城的小而悠闲，小城的老而静，小城的美而秀，是望梅止渴，是画饼充饥。难过时，烦恼时，自欺欺人一下，还是得踏踏实实奔波好脚下的每一步路。

喜欢陶渊明的人很多，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屈指可数。到底在现实面前，不得不顾长顾短、顾左顾右。“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李白这样的大诗仙收到诏书也会欣喜万分，写下了如此得意的句子。孟郊也是，你看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何况寻常人物？生活该当是先生存下来，才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挤攘的人群里，常常想起白居易的《对酒》：“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光阴倏忽而过，要的是随遇而安、平心静气。得到和失去在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都是对等的。小城的清静，大城的热闹，感受过才知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