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回故乡,玉米们对我夹道欢迎。它们站立成整齐的方队,怀抱“钢枪”——玉米棒子就当是枪吧,接受我的检阅。我微笑着走过它们,直到村口的大槐树下。向它们挥手,却惊走了电线上的麻雀。
玉米。玉的米。
走近一株玉米,轻轻拂起玉米棒子上的缨子,扒开几层包裹着的外皮,便看到玉米粒们如玉石,如玛瑙,一列一列地,紧紧依偎在一起。阳光跳跃在上面。从泛着的微光里,我看到了往事的影子。
我还是孩子时,更多的是喜欢玉米秸秆。那时挎着筐去田野,草不急着割,先啃几段“甘蔗”。 咔嚓咔嚓从茎节处折断。有的玉米秸秆,糖分大,像甘蔗一样甜。这样的甘蔗有特征,秸秆必定饱满,且呈淡淡的紫色。
剩下的玉米棒子呢,当然不会扔掉,筐里有从家里偷着带来的干草,找个背风且大人们不容易看到的地方,吃烧烤。吃得手上黑,嘴唇也黑,若再抹一把脸,就可以去演包公了。
玉米站在村外,青纱帐一眼望不到边,适合藏人。常有孩子在村口,被父亲举着鞋底追打,他不急不慌,一下子钻到玉米地里。父亲找也找不到,骂骂咧咧地就回家了。等一会儿,母亲来了,将手卷成喇叭,大声呼喊。好长一会儿,孩子才嘟着嘴,扭捏着身子出来,直到母亲向他保证回家后父亲不再打他后,才会慢慢腾腾地跟在她身后,向家走去。
这时候,夕阳将金黄的余晖撒在他背上,也撒在浩浩荡荡的玉米棵上,油画一般。
玉米地里,总有乐趣可寻,譬如说捉蟋蟀。捉来的蟋蟀,我会放在玻璃瓶里,看它们打斗,或放进用灯笼草编成的小笼子,揣在兜里,听它唱歌。玉米叶会在手脖或颈上,划出一道道伤来。但与捉虫的快乐相比,这些疼又算得了什么呢。
田野的玉米,被秋风吹得一天天老了。那些粉红的缨子渐渐枯萎,如同老人的胡须。我扯下几绺来,吐口唾沫,黏在自己的下巴上,然后像电视上诸葛亮那样,貌似深沉地,捋来捋去。
玉米该回家了。一个个掰下来,运回庭院。院墙跟前,早就立起了木桩。剥去玉米外皮,只剩下最里面的两片,然后与另一根系在一起,搭在木桩上,交叉着,一层一层,一摞一摞。土墙的木橛上,也挂着,一簇簇的。整个院子里,满眼的黄。秋日丰收的喜庆,就用这样的氛围衬托出来了。
到了漫长的冬日,夜晚,在炉火前,搓玉米。两根棒子相互抹,玉米粒便纷纷落下。簸箕里,堆着尖尖的黄,映着炉火的红。那时我不搓玉米,喜欢将光光的玉米棒子摞在地上,成四方形的城池状,摞到和我差不多高时,轰然倒塌。然后,再摞,这是寂寥的冬日里,一件有趣的事。
墙上,总会剩下几个玉米棒子。鸟雀来吃,你争我抢,叽叽喳喳。我和母亲坐在檐下,看。我去驱赶,母亲却说,那些玉米就是留给它们的。
等到墙上的玉米终于光秃秃时,冬天已过了一大半。我和那些偷吃的鸟儿们,都遥遥地望见了远方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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