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读诗词歌赋,看诸子百家,尽管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却意外发现桑与麻绝对称得上亲兄弟,经常肩并肩地在典籍史册中“携手同行”,譬如孟浩然的“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陶渊明的“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辛弃疾的“闲意态,细生涯,牛栏西畔有桑麻”等等,皆赋予乡间这两种比较常见的植物,以真切的赞语,以浓郁的诗情,以优美的画意。
虽然同为司空见怪的植物,但是两者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桑为树木,经年而长;麻是庄稼,一年一生。古人之所以常常将它们并列而称,从修辞学上来讲,这是一种借代,借“桑麻”之名,代“纺织”或“劳作”之意。中国的汉字就是这般意蕴丰富,如此含蓄深邃,你不妨借机联想一下:陌上的罗敷,在桑叶青青的四月,一双巧手的采撷该是多么地忙碌;垄边的老妪,在烈日炎炎的酷暑,一份丰收的喜悦该是多么地舒心……这样的画面在文人墨客的眼中美则美矣,而在布衣百姓的心中,可以受益、能够实用,则是他们孜孜以求并引以为荣的——当然,这也是一种美,一种达到甚至超过心理预期的稼穑之美。
分而言之,在我看来,桑之美在于形——无论秀挺的枝干还是鲜嫩的叶片,从阳春三月开始,在乡村都堪称一道靓丽的风景。故乡的桑树似乎都不是十分高大,枝干也不过手臂一般粗细,它们散植于竹林边,塘埂上,庭院中,绽出的新芽在春雨的滋润下,仿佛无数双卵形的手掌,一夜之间便齐刷刷地伸向熟稔的家园。刚刚舒展开来的桑叶呈青碧色,迎着阳光仔细仰看,其通体透明,经脉毕现,如同一块澄澈照人的璞玉,令人叹为观止,爱不释手。可是为了竹匾中已经蠕动的蚕宝宝能够享受到一生中的“饕餮盛宴”,成群结队像罗敷一般的村姑们,头顶裹着布帕,手臂挎着竹篮,在晨曦微露的时分,就忙着四处采撷桑叶了。低处的桑枝随手可触,采的过程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捋,收获是经济实用,感觉真酣畅淋漓;然而蚕宝宝非常“贪得无厌”,随着身躯的增长,食量也大得惊人,采摘桑叶的难度自然“水涨船高”,我们这些顽皮的男孩于是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之下,也被迫加入到采桑的队伍中。攀爬是我们的强项,故乡的桑树大多留下了我们的足痕,不过精明的我们绝不会对桑叶“竭泽而渔”,否则到了四月底五月初,就无法享受到那红得发紫的桑葚了。
蚕宝宝的完美归宿是作茧自缚,然后化茧抽丝,最终在巧姐绣女的手中,摇身变为绫罗绸缎。这期间,肯定少不了纺织的过程,不过与纺织密不可分的还有麻。麻在我的故乡分为两种:黄麻与红麻。它们在地温氤氲之时就被播种在地头垄边,平时虽然不需要精耕细作,但是剔苗、拔草、锄地等环节依然必不可少。随着夏季的来临,黄麻与红麻相互较着劲儿,呼啦啦地直往上窜,等到长至一人来高时,被连根拔起的命运也就为期不远了。黄麻收割多在三伏,红麻收割一般是在夏末,用细长的麻刀或月形的镰刀削去叶茎,剁掉根,扎成捆,以便随后进行最重要的一道程序——“刮麻”。不同的是,黄麻需要暴晒去除水分,红麻却需要压到水里沤上一段时间,这样便于让皮与杆直接分离。印象中,关于麻的唯美画面至少有两个:一个是烈日下的晒麻。剥了皮的麻,被父亲晾在庭院中的竹竿之上,那场景就像村头面坊所晒的挂面,何等的恢宏壮观。一个是油灯前的纳鞋。那时家中还没有通电,母亲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着昏暗的灯光用麻线纳着鞋底。自诩为乡土诗人的我,岂能不以诗来记之:“千层底老布鞋珍藏在时光的年轮里,终成为童年母爱最具象征性的标志!”
人们常说,桑和梓连在一起,是故乡的代名词;而我要言,桑与麻站在一块,是老家的原风景。这风景因为有父老乡亲忙碌的身影,而使人终身难忘;这风景因为有亲兄热弟携手的温馨,而使人兴趣盎然;这风景因为自己曾经懵懵懂懂身在其中,而让人美美联想,悠悠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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