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记忆中父亲的影像很少。因为工作原因那时的他常年在外,只有逢年过节的喜庆日子,我从一个个大大的口袋里掏着花花绿绿的礼物和零食,口袋旁边总是站着一个高高大大大的男人,沉默着、眉眼里透着温暖与安全感的男人。他总是瞧着我笑,试探着想抱抱我。而我,总是掏光口袋里的一切后,瞅他两眼立刻逃之夭夭。与许多人的父亲一样,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不擅言语深情内敛的人。
18岁那年夏天的雨水特别足,高考最后一场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已经知道我考砸了。没有和同学们狂欢,我独自一人拿着份量极轻的文具走出学校大门。外面是倾盆大雨,内向的我没有哭,只是下意识地撑着伞往家的方向走。碎花的小洋伞压根挡不住暴雨的冲刷,我被风裹得东倒西歪没走几米就浑身湿透,鞋子里灌满了水。手足无措的我握着已经翻身向天的小洋伞,一回头看见父亲举着大大的黄油布伞,胳膊上挂着雨衣,正向着我的方向追来。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父亲的影像——他从雨中疾步跑来,把大大的雨伞伸到我头上,脸上一道道雨水直往下窜,却盖不住他在学校门口人群中找不到自己女儿的焦虑和见到我后掩饰不住的喜悦、不知所措……敏感的我在那一刻感受着他浓厚的父爱和安全感,我第一次没有任何抵触地听他安排:“把雨衣穿上,前面路口排水不好走,你打好大伞我背你……”
随后的一个月父亲并没有去外地,母亲说他在休假并在积极申请调回本地。我沉浸在可能没有录取通知书的焦灼中,对母亲每日口是心非的“无所谓,只要有大学上就行了”之类唠叨日益反感。我想做些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想做些事情让自己不要坐在家里白吃父母的劳动所得,想做些事情证明自己!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我只是一天比一天烦燥地在屋里读着杂书,写着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与想法。直到有个凉爽的黄昏,一位年轻的邮递员送来一张稿费单!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稿费,白底绿格的汇款单上清晰地写着我的名字和地址——可是,我没有给任何报刊投过稿啊?父亲正从井里提上一个沉沉的西瓜,一扭头见到邮递员,手一滑那个大西瓜就“扑通”又跌进了井里。他两手湿湿地快步过来:“是录取通知书吗?还是稿费单?”
我狐疑地看他,他对我满脸堆笑:“我就说你写文章很厉害嘛!这是你写了随手放在书桌上的,我帮你抄了寄给报社……”
18元稿费,以当时的物价,可以在家乡最好的面馆吃三碗兰州拉面。于是那天,在父亲的起哄下,我用人生第一笔稿费让一家人开心地吃了顿面条。母亲没有再唠叨高考的事情,父亲一个劲冲我笑,我有了高考后第一个平稳的心态——就算没考上又怎么样?我可以写文章投稿,我有宠我爱我的爸妈!
随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我收到了曾以为收不到的录取通知书去外地上大学,父亲在我开学没多久竟然成功调回了家乡。看起来我们父女俩真有点天注定的距离,但这些地域表面的距离再不是我们沟通的障碍,我似乎与父亲越来越亲近,由起初书信、电话到现在的QQ、微信,我乐于向他倾诉我的开心与不开心、幸福与不幸福。父亲很少说话很少干涉我的决定,他总是静静地倾听,在关键的时候给我提醒和方向,让我有足够的勇气与坚强面对各种选择与考核。
父亲60大寿前一个月,我将投稿邮箱的地址换成了家乡的地址,并将稿费领取人的名字写成父亲的名字。之后的每一次投稿,每一次点击发送时我都会偷笑:两鬓泛白的父亲收到稿费单时,一定遥望远方,一定能感受到异乡儿女对他的思念与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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