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是童年记忆里永远的乡愁。
记得在滇西横断山中那个叫咱烈的村庄,天寒到了极点,就立春了。
立春,是春破土而出。此时,勤劳的母亲刚收割完地里的小麦,就背上竹篮去采集树上的嫩叶堆到田里,等雨水到来的时候将它们捂在水田里,那就是最环保最原始的生态肥。爷爷早修好了山后的土沟,抬出藏在墙角的犁敲敲打打,看拉犁的千筋有没有破损,看生锈的犁头有没有缺角……这一切,都只能算备耕。现在,饱满的种籽,还在瓦缸里沉睡;圈里的耕牛,依然在栏中不紧不慢地刍食,村里的农人刚喝完一杯苞谷酒,聊着去年的收成……
一切都已就序。春耕的大幕,要等一场雨水来拉开。
布谷飞飞劝早耕,舂锄扑扑趁农时。清明前后的咱烈村,布谷鸟的歌声刚从林中传出,一场难得的春雨便将地埂上的桃花纷纷扬扬打落下来,土地被染成了星星点点的粉红,真正的春耕开始了。斜风细雨中,父亲在早已平整好的秧田里撒上稻种,被雨水浸透了的稻种,张开它鹅黄的小嘴,滋滋滋滋汲取着顺沟而来的雨水,将嫩绿的叶片伸出土壤。母亲找着锄头,走进父亲平整好的山地,轻轻一挖将玉米籽扔进去,用脚一划拉平就行了,玉米是最好种的庄稼,如咱烈村穷人家的孩子一样,不用费多大事就长得好好的。
春耕的高潮,是以高吭婉转的牛歌为鼓点的。
谷雨过后,咱烈村的雨水越来越密集了。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父亲第一个下田,他裤腿高挽,一手扶木犁柄,一手执牛鞭,吆喝着两头膘肥体壮的大牯子悠然穿行在水田。母亲已去了山脚小河边的秧田,用浸泡好的稻草将茁壮的秧苗一捆捆挷好。爷爷顶着个蛇皮袋改缝的雨衣,顺着隔年的老田埂,奋力用锄头把田泥一锄一锄地铲到田埂上,再铿锵有力地用锄头踏平整,他时不时抬起头,左顾右盼,看看田埂宽窄高低是否达到要求。
在咱烈村,劳动的姿势最美!
尽管村里的小学这时已放了农忙假,可孩子们也没闲着。耕牛去田里耕作了,圈里还有母牛和两头活蹦乱跳的小牛犊呢,还有一窝小猪也正用它淘气的小嘴拱着圈门,男孩子放牧,女孩子则负责做好午饭送到田头。等把猪牛赶到了田边,孩子们就加入到了春耕的队伍,有的拿着镰刀,有的握着小锄头,这里挖个坑,那里刨条沟,尽管汗水和泥灰粘满了脸颊,头发上沾着些草屑和蜘蛛网,犹如一只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也毫不介意。其实现在想来,尽管那时没有循循善诱的教导,只需耳濡目染,可孩子们懵懂幼小的心灵已懂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道理了。
由于咱烈村的田没有固定水源,一切靠天吃饭,多是“雷响田”,雨下得越大,庄户人家就越忙,如果不及时把田犁好耙好,雨一晴,田里的水也全漏到涧沟里去了,因此无论多累,无论多晚,都要把田耙好,打着火把耕田那也是常有的事。
栽秧那是第二天的事了。咱烈村的清晨,在鸡鸣狗吠中醒来,迷蒙的浓雾在晨曦中渐渐散去,整理好的水田像一面面长长的镜子镶在山腰,几只燕子“唧”的一声掠过水田,捕食空气中的飞虫。父亲站在田埂上,把竹篮里的一捆捆秧苗有规则地抛到田里,就看到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母亲早已在田间栽插了,一株株嫩绿的秧苗,随着她起起落落的双手,站到了田间,星星点点的泥浆。溅到了母亲的脸上,她笑笑,像面对自己的孩子,又一棵秧苗落下了……
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推广,各种微耕机、插秧机开始在春耕生产中大显身手。春耕时节,无论是乡村,还是在城郊,田野里到处是“轰轰……轰轰……”的机械声,不用辛苦的栽插,庄稼人从炎热辛劳中解脱出来,收入不减反增,这是社会和科技的进步,人们皆大欢喜。
看来,记忆中的春耕图,只能当作一段历史慢慢回味了。
然而,尽管高吭的牛歌已在岁月演变的长河中戛然而止,大自然万物生长的节奏却永远不会变。春耕之前,咱烈村的大地是死寂冷清的荒野,到处仍是一派山枯水寒的景象;春耕之后,咱烈村的大地蜕变成了一片喧沸热闹的绿野,掩映着满山青翠,一行行秧苗开始给力,一棵棵嫩芽开始冒头,舒展着不可抑制的力量……
漫步在春耕后的田间小径,举目四望,渐渐绿起来的坡地和梯田从远到近层层蜿蜒铺叠,宛若苍茫天地间的一幅巨幅油画。
春耕,依然是咱烈村的季节里,永远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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