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穷乡僻壤,长于畎亩田垄,对于乡间的植物的认知,虽说不上如数家珍,倒也能辨识何为木本,何为草本,何为藤本。只不过因个人情感的差异,人们对各种植物喜爱的程度迥乎不同,于我而言,之前就对那四处攀附的藤蔓嗤之以鼻,以为它们没有脊梁,缺少骨气,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根本没有发现它们身上呈现的美来。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母亲对这句农谚是熟记于心的,她在布谷声声动情的呼唤中,在菜畦的不同区域,有条不紊地点下了黄豆、绿豆和豇豆。黄豆和绿豆都是禾本植物,料理它们无须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只要适时锄草和施肥就可万事大吉;而豇豆的生长习性是努力地向上争取生存的空间,因此在那嫩禾拱出地面没有多久,母亲就大声地吩咐我们:“快!快去把院落的那捆竹杈驮出来!”这些两三米高的竹杈是用来扦插的,其作用就是为豇豆的藤蔓提供依附的载体。说来也是奇怪,那根弱不禁风、纤细无比的藤蔓,因为有了竹杈的强力支撑,开始沿着顺时针的方向,螺旋式地向上蹭蹭直窜,要不了三五天的工夫,它们就在竹杈的顶端伸出各自的小手,热烈地欢庆着会师的胜利。此前质地微黄的竹杈,已经完全被葳蕤的绿色所覆盖,藤蔓之间或白或紫的花儿,仿佛顽童忽闪忽闪的眼睛,在撩拨着我们好奇的心。青嫩的豆角终于长出来了,一根、两根、三根……它们悬挂在藤蔓之上,隐藏在绿叶之中,宛若温润的耳坠或者碧翠的项链,要多闲逸就有多闲逸,要多优雅就有多优雅。当然,这种闲逸与优雅是以辛勤劳作的母亲为背景的,因为——母亲永远都是菜园里最会布置风景的高手!
与豇豆同样别具风情的,还有并排而立的一畦黄瓜和瓠子。这两种蔬菜的播种期基本接近,手掌大的叶子也较为相似,藤蔓上都布满了密密的毛刺,它们的生长习性与豇豆大体相同,也必须有附着物以供攀附,故而竹杈依然是最佳的选择;只不过竹杈的扦插相对要稀疏一些——密不透风,对黄瓜和瓠子的生长绝对没有益处。瓠子的藤蔓激发不了孩子们的任何兴趣,倒是那嫩生生、脆津津的黄瓜垂吊在藤蔓之上,诱惑得让人垂涎三尺,故而有时名义上是帮母亲采摘豆角,事实上干的却是偷吃的“勾当”。母亲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她的笑而不语,并非默许,更非纵容——她深切地知晓,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还有什么可以让自己的孩子美美地打上“牙祭”呢!其实能够打上“牙祭”的不止有黄瓜,山芋的藤也是一道美味,孩子们叫它“山芋爪”,这是从形似的角度来比拟的;南瓜的蔓更是一道佳肴,母亲叫它“南瓜头”,用香油加上辣椒和蒜子爆炒,绝对是无公害的绿色食品。月亮菜和丝瓜的藤蔓尽管不可食,但是它们一般都生长在沟渠旁边靠树的位置,基本上不站菜园的空间,而且特别喜欢攀高,采摘起来绝非轻而易举的事情,往往要借助凳子或者梯子才能劳有所获。
除了在菜园里布置美丽的风景,母亲在自家的庭院里也做起了藤蔓的文章。倔强的牵牛花和孪生的金银花,一丛连着一丛,一簇接着一簇,缠绕在篱笆墙上,就像是用粉红、金黄、银白、青绿等多种颜色涂抹的装饰画,这是风情万种的静态美;那么动态美呢?你看那葱茏蓊郁的葡萄,架上是鸟声啁啾,架下是鸡鸣鸭叫,宛然一幅《庭院嬉乐图》!更有那不甘寂寞的紫色藤蔓,俏皮地探出头来,似乎在笑问篱边的茑萝和檐下的吊兰:“你们到底是属于缠绕类还是卷须类?归于吸附类还是蔓生类?”
茑萝没有言语。吊兰没有吱声。可我的心里却一直在嘀咕:“你这已经远离了乡村的子嗣,怎么对藤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呢?”细细思忖,这才醍醐灌顶:那弯弯扭扭缠绕的,原来就是我对故乡不绝于缕的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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