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唱回故乡

知道王晓云，因三次书缘。一次是《新时期大理散文精粹》一书，大理州文联编，2013年出版。书内第108页，拙作《大理茶花》之后，便是署名“王晓云”的大作《风花雪月，自在大理》。2015年，《大理市志》（1978—2005）问世，书内“作品选刊”栏目，收有我的《白族三老》和王晓云的《味觉大理》。同年又得其所著《味蕾上的大理》一书。而引我注意的，是作者在两书自撰的同一介绍：“王晓云，女，生长于大理，对苍山洱海满怀深情。职业编辑，旅游、美食、摄影、华服、八卦皆为心头所好。一直以来努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传万家事，阅万人心。相信人间沧桑有真爱，山水无言有大美。”我所读到的作者介绍，这样写自己，还是首见，特别是“美食”、“华服”、“八卦”列为“心头所好”。而给我文学感觉的，则是《自在大理》篇末的句子：“山水大理，居游相宜，亦真亦幻地展示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传奇。”其中关键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是张爱玲、胡兰成婚书的末句：“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作者将排序颠倒一下，因果置换，结语大理，透出文学智慧和语言机敏：将张爱玲、胡兰成孜孜以求而不得而破碎而幻灭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成了大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传奇”。不仅表达精准，还有深意。

三次书缘，大理三次在场：自在大理，味觉大理，味蕾上的大理。大理的写作者，凡把大理视为心灵家园和情感热土，真正视为故乡满怀乡思乡愁者，大理不仅是写作的起步，也是横贯一生的过程，直至终点。因为，故乡大理，故土故人的大理，实在是太美丽太神奇太魅力了！从王晓云的自我表白看，也逃不掉这样的宿命。《风花雪月，自在大理》，文近万言，洋洋洒洒，用“弹指千年，古韵大理”、“金花故乡，风情大理”、“妙香佛国，禅意大理”、“我行我宿，惬意大理”、“逍遥江湖，侠义大理”、“银苍玉洱，山水大理”等六个大理，以透析大理之美在于“自在”。似乎还未尽意，再著《味蕾上的大理》一书，十三万字，写“味觉大理”、“美食大理”、“游走大理”、“论道大理”。大理，是启蒙，也是母题；是他在，也是我在；是今生，也是来世。一长文，一部书，从山水从人文，从民俗从宗教，从生活从艺术，从人物从典故，从光阴从演变，从典籍从传说，从历史从当下，从大理的一花一草一树木到一山一水一人间，纵横捭阖，汪洋恣肆，一路写来。内容旷阔而不凌乱，思绪万千而不涣散，宏观概览而不空洞，叙述不枯燥，抒情不浮泛，语言华而有实，结构疏密有致，使出浑身解数，将不仅自在而且自为的大理，作自己生命和才情酿造的盛宴，奉献于世。此时此地，旅游、美食、摄影、华服、八卦，成十八般武艺，派上用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传万家事，阅万人心，也是不得不如此的行为艺术。人间沧桑有真爱，山水无言有大美，也揭开了面纱。引人注意的自我介绍，也渐祛虚的质疑，露实的本相。

一千个人写大理有一千种写法。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大理。王晓云推出十个大理，特点或特色在哪儿？读罢所著书文，觉得特色，在于阳刚浩然之气。文字多金声玉振的铿锵，少低吟浅唱的委婉，女性的纤丽和细柔更难以寻觅，一派大理与世界对话的勇气、血性、阳刚、自信。即使婉媚如风花雪月，也要走出象牙塔，走出温柔乡，与风浪和江湖搅和一阵。“大理是他们心中最美的驿站，熙和的暖阳，酥酥的软风，拂去一路崎岖险恶，赶马汉子忍不住敞开衣襟，豪饮至天明。”剑走偏锋，人行栈道，“忍不住”三字出风采。“立于大理古城南门城楼上，天空高远深邃，苍山如苍龙横卧，雄美壮观，洱海渔火点点，清丽脱俗，苍洱间万家灯火，古城内灯影如梦，此刻，骤感千年弹指过，时光不留痕，古城不曾老去，不会老去。”登楼者观感容易，但要认识古城“不曾老去，不会老去”，则需大江东去的韵致和豪情。即使写一菜蔬高河菜，也要写气概：“搛高河菜于筷尖，空中略一停顿，睥睨左右，以盼四周众多红男绿女目光闪动，岂不快哉！”一碟小菜也因气势而美。《豪情大块鸡》，景象更上层楼：“如果要用文字为大块鸡画一幅速写，那就是：大刀，大锅，大盆，大碗，大厨，大餐，大胃，大吃，大快！……架不住永平人的热情，我也端起了酒杯，两杯啤酒下肚，眼神渐渐没了焦点，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用眼睛残存的余光扫扫屋内屋外，号召大家‘为桌上两盆鸡，窗外一丘田，干杯！’一时间，笑倒了众人，宾主尽欢，快意无限！”阴柔和婉约过多，阳刚和豪爽必超越自身成为力量。鲁迅说萧红：“女性作者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大理不仅美得神奇，美得迷人，还美得丰富，“明丽和新鲜”，多多益善。

与王晓云相似，笔者的首部著作，也是写大理：《说不完的大理》。此书问世已28年，现今还在互联网百度站喜马拉雅节目《刘巍青语青文》，全书配乐播放。杨镜先生2016年编著的《大理五千年大事记》《大理传说》栏目，选载了书中九节，将近全书一半，还刊出书的封面照。这说明：一，大理内在的美，丰富的美，不朽的美，传世的美，还有很多很多，深闺人未识。二，大理故乡亟需更多儿女，向世界，向人类，展露慈母颜值惊世的真颜。母爱般给了我们一切的大理，是生命此岸和彼岸的故乡，是人生的原点和寄托。今年94岁的黄永玉，写过一首诗：《一路唱回故乡》。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我的血是O型，

谁要拿去，

它对谁都合适。

我的心，

只有我的心，

亲爱的故乡，

它是你的。

不管走出去多远，不管身在何处，不管前世今生来世，对亲爱的大理，我们都要——把心给她！一路唱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