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情者未必得情。但情痴情迷者,仍种情不断,播情不辍。
情在天宇,如飞鸟鼓翼,无声无息让天空翔动。情在大地,如深野清澈明净的水洼,水面总有“写字公公”游来游去写字,不涂抹,不更改,不收藏,不注释,相信清澈之水明净之源自有知音知己。情在心头,是音乐,几十人的交响,两个人的对唱,一人轻哼的无字歌,都是它。情在人间,虽空手而来净身而去,牵牵挂挂却无穷无尽。——有的人,有这四种情还觉不够。
少年的情,如清晨秧尖上的露珠:新鲜,晶莹,饱满。中年的情,如田野纵横交错的渠水:繁复,奔动,四面八方忙碌。老年的情,如高山龙潭:幽秘,深邃,不梦寻不揽胜不可知。——有的人,将三种情集于一身。
七十四岁的冯牧先生第九次来大理。登苍山,谒名刹,访古迹,走几步便喘息不止便要往口腔喷药稳住呼吸。一九五○年代先生左肺开过刀,已失去功能,只半个肺页同先生一道忘我和辛勤。参观博物馆听讲解,一间一间展室站过去站了将近半日。我小先生二十四岁已感觉腰腿不支老想找地方坐坐。但冯牧先生,始终站得镇定,走得稳实,问得仔细,听得认真。这位“一二九”运动走上革命道路,经延安历练,一直生活和工作在文艺大漩涡,波澜壮阔了一生的前辈,为详听大理的介绍进一步亲近大理,竟然像学者一样投入,像学人一样专注,像学子一样恭谨。与药不离身、时时都可能意外的重恙老者,完完全全判若两人。
有什么在冲撞我,在连通我,在催发我,在撼动我。——是情!是先生的一片真情。
认识冯牧先生的人都晓得他对云南,情深,情真。冯牧先生说:“云南是我的另一个故乡,一个常常使我魂萦梦绕的地方。”“云南长达四千多公里的边疆地带,大部分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我一生中最好的岁月有十年在云南。” “我真诚地爱上了这片土地。”还像考证家谱一样考证“云南”的出处:“云南的得名,始于汉代,据史书记载,那时,由于‘彩云见于南中’,因此被汉武帝称作‘云南’。对我来说,云南也确实如同一片彩云一样,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越说越动情。说到来大理,“我怀着一种如睹故人、如归故乡般的亲切之情。”
认识冯牧先生的人都晓得他对战友、同志、朋友,也是一腔真情,一往情深。周扬从秦城监狱释放,先生便冒着风险,与贺敬之、郭小川同去看望。一向十分冷静的周扬眼圈红了,眼中充满泪水。先生也忍不住泪流满面。郭小川闭紧眼睛想遏制泪水,泪珠却一滴一滴滚落下来。以“一二九”为起点携手走上革命道路的郭小川、方纪、朱丹,和十四、五岁便认识的苏策,从少年、青年、中年到垂垂老去,皆友谊终身。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方纪,被过早折断了翅膀,先生流下悲愤的泪。一生不作违心之论,一生不说假话,一生不整旁人的朱丹,从不知事的少年到横遭摧残到卧病经年逝去,先生五内俱焚,以出版好《朱丹诗文选》作祭。郭小川不幸去世的噩耗,先生痛不欲生,呼天无泪。以后一遇事就问自己:“小川活着会怎样……”郭小川的魂灵同先生的魂灵永在一起。“艰苦备尝,坎坷辛酸,常常处于困境和逆境”的苏策,先生对其终身尊敬。四十多岁的海默,一本没有写完的大书,被迫害致死。先生在牛棚专人看管,宣布不准流泪。先生用毛巾蒙脸,仍把滚烫热泪洒给朋友。延安给他讲课的何其芳,周立波,始终尊为领他走上文学道路的良师。有人误解和有意曲解二位老师,先生站出来,努力恢复二位老师的真实画像,并称“周立波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们光辉而复杂的文学史上的一位做出过独特贡献的优秀作家。”对巴金、冰心、夏衍这些功高德劭的前辈,先生一直秉承晚学的谦卑,不管风云如何变幻,永尊为师,奉为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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