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你有没有自己的钥匙
与费嘉相识在浪漫的香格里拉,1985年6月20日到7月12日的省作协中甸笔会。其时他在工厂我在银行,共同的基层生活是相知的基础,两件小事又拉近了大理与昆明的距离。高傲在崇山峻岭秘不示人的碧塔海是圣洁的,天生一种不容亵渎不可侵犯的高贵。但茫茫森林环绕秀丽湖泊的仙境般神奇,又诱惑人们走向它想同它亲近。费嘉和我决定避开众人两人偷偷下湖游泳。这“决定”也充满诱惑。费嘉说得清楚,像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像儿女对父母可亲可敬的威严来点小小的顽皮,更像老师鼻子底下物理课两人共同偷读普希金的诗。见我佩服,得意一笑,一个猛子,扎远。他一身白肉,我一块黧黑,对比鲜明。突然一道白光从水中跃出,不顾水呛:有一件事要紧急向世界宣布,《水浒传》的“浪里白条”二十世纪在碧塔海意外复活!待白光再一次腾起时,浪里白条赤条条一丝不挂,开始裸泳。见我愕然,又是得意一笑,一个猛子,扎得远远。纯纯一天真淘气的孩子!夜宿奔子栏,黄昏酒后,四周高山如齐天屏障,不仅将人围紧,将金沙江也围得似乎钻不出去发了脾气吼吼叫叫。已经痛快显摆了嗜酒善饮的费嘉,离开大伙与几个藏孩江边玩耍。见他玩得投入投机我凑了过去。他正同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藏孩欢谈。我已经晓得你的志向比这些高山还高,不想对它们说点什么?不好意思对它们说,只对你讲,我长大一定远离它们,走出大山,越远越好!费嘉望望孩子,问孩子名字。好,现在开始行动。捡一根木棍,捉住孩子的手,走去江畔江浪能冲上的沙滩,用木棍把孩子名字工工整整写在沙上。江浪一上一滚一走,名字消失。金沙江已收下你的愿望,将把你的名字带去最远最远的地方。东海远不远?太平洋远不远?藏孩点着头拍着掌蹦跳着笑。费嘉点燃烟,被烟呛得咳嗽,笑得更像孩子。由此我懂了,诗,诗人,诗心,诗性,一点儿不稀奇不神秘,只要像费嘉就行!
两年后费嘉调入《春城晚报》,也是我同《春城晚报》“山茶”文学副刊蜜月的开始。在“山茶”发了不少微型小说和散文,还给奖励,给点评,让我受益长进。散文《碧塔海》获1990年九乡杯征文三等奖,微型小说《空位》获1991年友谊杯三等奖,散文《五十支蜡烛》获1993年2月份月评“金山茶”佳作。1988年2月5日刊了时任《春城晚报》副总编胡廷武兄的《窗含西岭千秋雪——张焰铎微型小说印象》,对我鼓励,向滇西方向投来垂爱和关注的目光。1990年9月28日刊出程约汉先生的《〈晒〉的启示》,评点了我的微型小说《晒》,认为“在农村题材的创作上有了新的突破”。1994年9月27日,包括《春城晚报》在内的海内外28家报刊组织,有柯灵和汪曾祺任评委的“春兰杯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大赛”揭晓,《握手》获奖。次日费嘉即发表署名报道:“本报参赛作品《握手》(作者张焰铎)在一等奖空缺的情况下,以较高票数获二等奖。全国二等奖获得者共九名,张焰铎位居第四”。1995年9月5日,为纪念《春城晚报》“山茶”文学副刊一千期,费嘉写了《我们为文学工作》。文内列了长长的名单,把我归入“于坚、海男”打头的“文学新锐”内,名字夹在张庆国和范稳中间。
云天高阔,鹤声杳杳,泥牛入海无消息。一去二十年,与《春城晚报》,与费嘉,再无过从。2013年11月3日,从北方探望弟妹归来,在昆明亲戚家中读到《春城晚报》“悦读周刊”,听到费嘉因为“山茶”的复刊“激情洋溢地呐喊”:“岁月更迭,文青安在?借‘山茶’复刊之机,我喊一声你们的名字,热血可还会沸腾?”他向前辈同侪、师长朋友点着名字一一喊了过去。“这串名字太长了——这是幅员辽阔的云南,这是当代文学史的云南,喊得我心潮澎湃,你们不会不答应……”还是那个费嘉,诗人费嘉,一点儿也没变的费嘉!捏着报纸的手颤抖起来,热泪涌出。那一长串名单没有我,但我觉得他,费嘉,在喊我,而且是同样真诚地在喊我。回大理写去一信,马上手机有了费嘉的短信:“我知道你又要第二次燃烧!”现在我要告诉费嘉,我的书房若兴有堂号,就叫“二燃堂”。我常常听到你在问我提醒我:“你有没有自己的钥匙?你没有一把自己的钥匙,就只能徘徊在别人的门外。”1996年8月21日,于坚就告诉世界:费嘉不会教人卖田!这句云南方言,在今天,更觉中肯和地道。费嘉,你没有走!你不会走!
我要评报 隐藏留言须知
2.大理时讯拥有管理笔名和留言的一切权力。
3.您在大理时讯留言板发表的言论,大理时讯有权在网站内转载或引用。
4.如您对管理有意见请向 留言板管理员 或 大理时讯网络中心 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