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在一房子乐器陪伴下安度晚年是什么感觉?如果那些乐器还是自己亲手制作的呢?它们像一群孩子,和你相依相伴,让每一天日子都浸透着过往的岁月,如同那些岁月一天都不曾流失,因为它们就在每一件乐器身上,触手可及。
不敢想是吧?段文信做到了,如今70高龄的他,正和自己的乐器、导具、石头、犀皮漆作品一起生活,当然,还有志同道和的老伴,虽然儿女不在身边,因为有艺术的浸染,日子在平淡中熠熠生辉。
段文信1947年出生于云龙县检槽乡,1967年大理师范毕业分配到漾濞县,先后在漾濞文化队、漾濞一中、金星完小、上街完小等地工作,历任各校音乐、美术教师,多次受省、州相关部门表彰。
说起乐器制作的最初,还是段文信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是花灯队长,携花灯队到处演出,曾用火钳、火柱自制过一支短笛。1961年上初中,有一位从北京到云龙一中的数学老师带来一把小提琴,段文信非常感兴趣,试了几下居然能拉出曲子,那位老师不会拉小提琴,于是就让段文信教他,而段文信则照着那把小提琴,自制了另一把小提琴。
“我从小识音、辨音的能力非常强。”当我疑惑制作的乐器音准如何时,段文信强调,让人相信有时候天才真的存在,否则无法解释。
后来上了师范,段文信以出色的才华担任学校宣传队长,虽然学校一周才有一节音乐课一节美术课,但他有了更多演出的机会和勤学苦练的时间,进步非常大,在大理文艺界名声大振,毕业时直接被漾濞县请去组建文化队,此后工作的漫长时间里,与乐器深深结缘,因为那个时代,买一件乐器是天方夜谭的事,而自己又喜欢,只好亲手制作了。好在早些年村子里立墓碑,没人会,找段文信,他就给大家刻,加上后来曾为印刷厂制版,有了雕功做基础,乐器制作更加如鱼得水。2002年,段文信被省文化厅和省民族事务委员会命名为“云南省民族民间美术艺人”。
说起段文信做过的乐器,那是太多了:京胡、三弦、小提琴、大提琴、扬琴、南胡、中胡、板胡、牛角琴、葫芦笙、洞箫、横笛、吉他等等,除了钢琴没做成,常用的乐器他都做过,而当年钢琴之所以没做成,是木头模子都做好了,但农机厂翻砂翻不了,只好放弃。
“我要打扬琴,于是他就给我做了一把扬琴。”段文信的老伴很自豪地说。
在段文信做过的乐器中,他最得意的是胡琴。
制作一把上好的胡琴,选材是关键,首先选木头,上等琴要用紫檀木做琴柄、弦扭和琴筒,红木和乌木只能做中等琴,而桐木、栗木则做普通琴;其次选蟒皮,灶灰淹制的皮不行,臭皮也不行,只有自然风干的蟒皮才是好皮,此外皮的部位也很讲究,劲部的皮鳞片均匀,大小一致,厚薄匀称,极富韧性,可用于制作上等琴,肛门前后的皮基本均匀,但较厚,声音比较沉闷,只能做二等琴,其余部位则是三等琴了;再次选弦线,过去用丝弦和马尾,今天都是金属弦线,市上采买就好;最后选竹杆,苍山毛竹是最好的。
选好料,先做琴筒,六角的、方的、圆的,不一而足;接着绷蟒皮,雕琴柄、弦扭、音差;制作弓杆、弓毛、调结螺丝、琴马等。最后组装、上漆即成。
制作一把胡琴前后至少要一个月,更重要的是,要做一把上好的琴,上好的材料是必须的,但上好的材料制作出来的,未必是上好的琴,如同烧一窖瓷,成品的品质除了材料和技术,还要看运气,因此一把上好的琴,市场价要五六万元人民币,中等的也要几千元。
说起最难忘的乐器,段文信讲了一把古月琴的故事。那是在1969年,他到漾濞县麦地一个寨子里,受琴声吸引,他走进一户人家,见一位老人在弹一把古月琴,他们聊了一夜。等他又一次到村子里,问起老人时,老人的儿子告诉他,那一晚,他是老人的最后一位听众,因为老人不久就去世了,而那把古月琴,也因无人会弹,便随老人遗物一起烧掉了。
段文信听了非常难过,回到家中,凭记忆制作了一把古月琴,带到寨子里弹给老人的儿子听,他说样子和声音都非常像父亲弹的那把。
12月7日,我在段文信老师家见到了那把古月琴,较短,六角琴箱,装饰明艳而文雅,和很多乐器、导具(霸王鞭和八角鼓)、石头、木雕、犀皮漆作品等摆了满满一间空房不算,连卧室、小院的角角落落,到处都有,不到十平米的小院有一个简易的木架子,正是他的工作台,院子上空拉了两根铁丝,上面挂着几张羊皮,是之前给人做鼓时剩下的,硝制好备着,万一哪家做演出服要用。
下一步,段文信打算转入绘画,因为一是手工乐器成本太高,同时民族乐器做出来也没人会弹奏,加上太耗体力,绘画要轻松许多。他打算画几年工笔,老伴则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和鉴赏者,这样的时光,先不说艺术成就,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也会让很多人羡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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