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好话说了一箩筐。”从辞格上说,这是比较典型的夸张;可从载体上言,本体与客体之间似乎难以匹配,毕竟无形的话语很难用有形的箩筐来装,而这恰恰是汉语的精妙之处,既言简意赅,又妙趣横生。
说到箩筐,在皖西南地区一般分而言之:“箩”专指“稻箩”,“筐”特称“竹筐”。尽管两者所用的材质都是随处可见的毛竹或水竹,但在制作工艺上是存在一些细微差异的,对此,篾匠师傅深谙其道,在他们的眼中,那箩是美轮美奂的艺术品,那筐是经久耐用的家常物,编制起来都不可含糊——这也正是无以数计乡村匠人的职业操守所在。
说箩是艺术品,真的一点也不为过。首先在材质的选择上,注重生长周期。竹子必须是生长三年以上、八年以下的,因为太嫩,不耐用;太老,则易脆;且竹节之间不能出现任何虫眼,竹身之上不能出现半点黑斑。其次在刮篾的处理上,强调精益求精。这可是件技术活,其基本功包括砍、锯、切、剖、拉、撬、削、磨等多种工序;刮好的篾片分为“皮青”和“二黄”两种,其用途略有不同,“皮青”适合编织细密精致的器皿,“二黄”适合编织体型大宗的制品。再次在编制的过程上,讲究一气呵成。箩的编制相对比较耗时,篾匠师傅虽然对自己的手艺胸有成竹,但是丝毫不敢懈怠,因为篾片与篾片之间的连接,既要密不透风,还要美观大方,稍有松懈便会前功尽弃。编制成型的稻箩,下方、中鼓、上圆,其敦敦实实的模样,拿在手中掂掂,与陶罐形似;站在远处望望,与孕妇神似;若是系好大红的绳索用肩挑挑,那种惬意与快慰,绝对会让你回想起那简朴幸福的乡居日子,回想起那“一根扁担压弯腰,万条扁担把稻挑”的丰收胜景。
既然前面说到“箩”专指“稻箩”,很显然,其所装的大多是稻谷以及稻谷的衍生品,譬如米、糠之类。这也难怪,皖西南地区盛产的就是水稻,无论是夏季的双抢还是金秋的收获时节,那条条扁担绝对是田野上颤悠的节奏,那担担稻箩肯定是乡村里流动的风景。还是愣头青的我,也试着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沉甸甸的一担,还没迈出几步,两边的稻箩便不听使唤地晃悠起来,差点发生了趔趄。父亲见此情形,非但没有责怪,反而乐呵呵地开起了玩笑:“现在不学会挑担子,看你将来怎样过日子!”
父亲所说的“挑担子”,在语法上属于一语双关,但其本意是泛指“挑箩筐”。而“筐”不仅仅是指“竹筐”,应该还包括“藤筐”、“柳筐”之类,所以在材质上很容易对其进行识别;此外,在形状上也很好区分,筐多数呈扁平状,敞口,体量比箩要稍小,且编制没有箩那么细密精致。不过在用途上,筐的外延要大得多,装土、运肥、挑秧、抬稻等等,都能找到用武之地。现在回想起背着竹筐捡猪粪的情形,虽有不雅之嫌,却是少年时光最美好的回忆——那竹筐中毕竟还有劳动成果,那竹筐里毕竟还有汗咸稻香!
父亲所说的“过日子”,也许还与乡村的婚庆嫁娶存在着某种关联。在我的记忆中,最为隆重的仪式当数结婚的前一天,男方前往女方的“打礼”。箩筐里满装的是糕、糖、烟、酒以及新鲜的鱼肉,其上盖有大红的方巾,四周贴有大红的喜字,或四人或六人或八人的队伍,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向着女方的家中兴高采烈地进发,激荡了多少俊男的春心,羞红了多少靓女的面颊,吸引了多少老人的目光。我自然也是羡慕得心旌摇荡,并且时常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挑着沉甸甸的大红箩筐,满面容光地走在队伍的前列,然后与心仪的爱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如今,肩上的担子并不算太重,寻常的日子还比较惬意,不过箩筐并没有真正地淡出我的视线。每次下乡只要有机会,我都会用肩扛扛,用手掂掂,因为我知道——这箩筐里装满了我对故土家园的眷恋,寄托了我对乡居生活的怀念!
我要评报 隐藏留言须知
2.大理时讯拥有管理笔名和留言的一切权力。
3.您在大理时讯留言板发表的言论,大理时讯有权在网站内转载或引用。
4.如您对管理有意见请向 留言板管理员 或 大理时讯网络中心 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