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的古城

在古城大理，最先感觉到秋天来临的，是人的肺腑和墙角处的苔藓。细雨秋风，润泽着靛青色的石板，还有那一片片的青瓦白墙、曲折小巷，醉眼朦胧般的构建成诗一样的境界，总觉得那是生命中宁静的呼唤，是心境澄明的卧塌。

盛夏残留的酷热，人事的曲已与无奈所堆积在心头的累赘，琐繁的生活中难以掩饰的物欲膨胀的世俗之心与骨髓里固有的贵族般的忧郁。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清远空旷的季节，需要一个诗意般宁静淡泊的场所，吞噬累赘与忧愁，保持人心代谢的平衡，古城的深遂和悠久能慰籍人们对宁静与平和的追求。

无雨的时候，那比深蓝色的湖泊还净洁的天空，被高大而青葱的苍屏支撑着，白云在其间飘过，如白鹤掠过绿洲，似海浪卷过礁石，那种朝圣般的眺望，在心底沉淀成空灵之感，让人倍觉这才是生命澄明的所在。

古城的秋天因雨而静得更为清寂。秋雨潇潇，飘飘洒洒的，一下就是一整夜、一整天。这对白天忙碌、夜晚难眠的人们来说，是一种舒心快意的释放和松懈。瓦间屋檐雨滴的脆响，丝丝入扣，仿佛真的把农业文明和久违的安适浸透入骨髓，送给一次清凉的慰籍。

走在古城的小巷，曲曲折折的，让人总有一种去寻觅一处古老庭院的冲动。搬一张老瘦发黑的藤椅，弄半卷陈黄古旧的诗书，一壶淡茶，半日偷闲，胜过人世间一切左右逢源的舒心，甚至是此岸世界的最高奖励，因为那是生命高雅的真正回归。晚归的鸽群从庭院上方的青空极快掠过，清亮的哨声，一下子拉近了心灵与这山、这天空、这庭院间的距离，那是一种什么赏心悦目地阅读啊！人的压抑闭塞的心绪、思乡怀古、离愁失意的情怀，全部被封入温柔的梦乡，记不起来了。鸽子的哨声，会让你莫名其妙地想起多年前一个模糊的场景，或想起风一样从身边飘逝的人的身影，这或许就是古城遗留下的如茶香润泽舌尖、醇酒掠过心田的道不清说不明的韵味。一些平素里化不开的迷团，解不开的忧郁，会在这种眺望里烟消云散，而一些平时来不及叹喟的心旅，会在这种清寂中脱口而出，离心而去。

悠悠往事和永不停息的时光，越过古城的清秋。我以一颗热烈而敏感的心，去捕捉落叶触地的声音，聆听清秋晚蝉的噪鸣。那是一份不可名状的感动，细若轻烟般地穿过我疲惫而麻木的身心，真希望生命能在那一瞬间凝固成永恒。这样，那一片纤细的落叶便成了我，以落叶固有的轻柔去砸痛古城的清秋，用晚蝉一样动情的声音，去叩门“唐标铁柱、汉习楼船”所包溶的历史积淀，注解“宋挥玉斧，元跨革囊”所省略的深沉叹息。这一切的伟业丰功到底掠过哪一片树叶，消耗在哪一度春秋般的岁月里呢？是半江渔火，是苍烟落照，是那被湮没的残碑断碣，还是那穿越时空而现代顾影自怜的三塔倩影？

遥远的地方似乎飘来时断时续的朦胧的钟声，温存而柔婉，犹如恋人亲吻直攫住呼吸，说不清那是墙角的秋菊、还是老井旁的桂香。我该去寻找那个庭院，在古城的某一角，一张旧藤椅，半卷发黄书，凭一份心灵的律动，寻找自己的领地，自酌自饮，泣泪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