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供职的银行属富滇银行旧址。门前街道一直是下关码头的老街主街。各色人物都能在街上遇到。有一长者,身材颀长,着装挺刮,眉宇轩昂。常一人独行,步履不急不缓。气度与气质互生,持重与英气共存。那份派头,在那年月,非南下的北方领导干部莫属。每遇一次,便增一分肯定。只因相互陌路,未深究细察。上世纪 70年代至90年代,直到有缘与其子嗣相处,方知长者,地道大理人,白族,在下关饮食服务公司美术室工作,专职专业的书画师。顿感错愕!但静下细想,那玉树临风之态,那英气高蹈之姿,那茕茕孓立之形,确是文化人讲究仪表、端庄举止、独往独来、恃才傲物的那股味道。
再与其子嗣往下相处,知老人姓名:杨三余。“三余”为名,少见,不俗。定有因由。如马三立,李立三,均指“立德立功立言”之“三立”。请教《辞海》,果然:“三国时魏人董遇常教学生利用‘三余’时间读书。谓: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取名“三余”,就是要像抓住农耕时代的三类余时(冬闲,夜休,阴雨无法下地)读书一样,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且老人的“三余”之名,并非父母所赐,乃自命自许。再往下细究,又遇“果然”。老人果然名不虚命,名不妄许。16岁弱冠起,便以书画,独立谋生。86岁辞世,整整70年,与读书和书法,不离不弃。大理书法界耆宿杜乙简老先生,评他“酷爱书法,初学王、欧、赵诸家,继而涉猎南北碑贴,六十年书法探索,博采众长,自成一体。他的隶书极富个性特点:工整精巧,遒劲古雅,雄强俊秀,厚重朴拙,真可谓学古而不泥古,入古出新。”这也是岁月,历史,对“三余”以读书学习为主轴的其人、其成就、其精神、其气概,所做的如实肯定。
杜老还有如下评价:“三余先生为人谦和,乐观豁达,待人诚恳,注重修养。”再深究细察,又发现,三余先生与我对他的评断,又大有出入。老人虽一派文化风范,但从无恃才傲物的陋习。体制由私营到公私合营到国营,他谨言慎行,和睦四围,极富团队精神。在书法界,从无争名争位之举,永具自知之明之忱。在家庭,微薄工资赡养父母,抚育五个子女,凭才华才艺才能,安身立命,立家守业。夫妻场中,婚姻六十载,始终齐眉举案,互尊互重。他把“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立于人生左右,规范自己,慎独自己,诫勉自己。其一生:书法,一道风景;人,一道风景;道德操守,更风景无限。
2006年6月29日,83岁的老伴,与他共同生活60年,弃他而去。他悲恸万状,呼天无泪。60年酸甜苦辣,一页,一页,翻动。那一夜,烟抽不少,酒也喝了不少。本应该一地烟头,杯瓶狼藉。但他不会这样。依然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把悼念老妻爱妻和美妻如兰芬芳之妻的诗句,在两个爱子面前,端端正正,工工整整,撰好,书好:“勤劳互敬六十年/仰侍俯育共一肩/为人教子堪作范/子孙欲养竟长眠。”那一夜,还有剧痛袭来:文化大革命,不忍书被抄走,宁可自己给书送行。一个人,把珍藏多年、读了又读、爱了又爱的书,也是一页,一页,扯下,撕碎,投入火中……
悼亡诗后,三余老人,就此封笔。2008年5月20日,老妻离去不到两年,他亦跟随而去。老夫老妻,合葬一墓。墓碑题联,老人生前已撰书备下。上联:夫妻处世泰和不负黄童白叟;下联:昭穆长眠安祥无愧绿水青山;横额:源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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