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9岁时,母亲因病去世。
那时的父亲风华正茂,是一名车间主任。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听着他们和父亲在客厅里小声说话,喁喁的,像虫鸣。她躺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她知道,父亲要给她找后妈了。她听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在她小小的心灵里,世上所有的后妈都是恶毒的。
早晨,父亲早早起床,磨了豆浆,煮了鸡蛋,烙好她爱吃的馅饼,叫她起床。她听见了,却不想答应,闭着眼睛装睡。等父亲来到她床前喊她时,她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呀?父亲不作声,默默地把衣服递到她手上,转身离去。她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她想起了从前母亲在的情景。那时候的家,是温馨的,是热闹的。早晨,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油烟机轰鸣声,洗菜池叮叮咚咚的水声、菜刀当当滑过案板的铿锵声,加上母亲动听的歌声,一切听起来是那么和谐、自然而美好。
父亲在努力延续着母亲的爱,母亲做到的,父亲都做到了。父亲给她做饭,给她洗衣,给她织毛衣,给她织帽子、手套,给她做被子,送她上学,接她放学。有一天,姑姑来家里坐客,吃完饭,她去卧室写作业,姑姑在客厅里和父亲聊天。她听到姑姑小声说,哥,该找个伴儿了。父亲说,不找了,我怕委屈了丫头。我们爷俩儿过也习惯了。
那一刻,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努力学习,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长大后,好好孝敬父亲。
她一天天长大,父亲一天天变老,父亲一直没有领回后妈来。
她考上了大学,接到了录取通知书。父亲高兴得掉眼泪,给她买了手机,买了电脑,买了里里外外大包小包的衣服。父亲送她上大学,扛着大包小包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她突然发现父亲的背有些驼了,父亲居然有了白头发。
帮她安排好食宿,父亲只留了几十元零钱,厚厚的一摞钱全交到她手里,豪气冲天地说,丫头,千万别舍不得花钱,爸有的是钱!
毕业后,她恋爱了,准备结婚了,未婚夫家庭条件优越,婚房装修豪华,将要举行的婚礼也非常隆重。周围的同事、姐妹都非常羡慕她,她成了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
婚礼那天,父亲染了发,穿了一身崭新的西装,但是他大肚腩,驼背,新衣服穿在身上,怎么也扯不平。父亲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像握着一件将要失去的宝贝。她记不清有多少年她和父亲没有这样握过手了。父亲的手格外粗糙、骨节突出。这双手给她梳过头,缝过被子,织过毛衣,今天,这双手要亲自把她托付给另一个男人。
有人提醒父亲,快给女儿剥块糖,希望女儿以后的生活甜甜蜜蜜。父亲突然哭得老泪纵横,双手颤抖着给她剥糖,好半天才剥开,哆哆嗦嗦地递到她嘴边。她抱住父亲大哭。
婚礼上,父亲送上的还有一份沉甸甸的礼物,一把汽车钥匙。父亲说,这是我送女儿的嫁妆。台下掌声雷动。
她不知道,父亲攒了多少个月的工资才够买一辆汽车的。她的父亲,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父亲小声说,丫头,婚礼上,拿不出一份像样的嫁妆,你在你婆家和亲戚面前就没有面子。爸不能让你受委屈,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看着父亲苍老的容颜,她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净。
她生了孩子以后,感觉时间更不够用了。白天上班,晚上管孩子,回家的次数渐少。偶尔给父亲打个电话,父亲总说,挺好的,别惦记了。天冷,孩子小,尽量少回来。
有一天,父亲的老朋友秦伯伯来看她和孩子。秦伯伯说:“丫头,你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你爸就下岗了。为了供你上大学,他省吃俭用,打了两份工。白天去车间,晚上去看大门。”
她愣住,大哭。那一刻,她终于知道,所谓父亲,就是那个永远踮起脚尖来疼她爱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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