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蔷香几度花

蔷薇是个难以一言道尽的花种。玫瑰、月季、蔷薇，在汉语里分得明明白白，而在英文里，它们却统称为rose，事实上，植物学分类三者本就是一家，同属蔷薇科蔷薇属，非要区分的话，大概花瓣最大、香气馥郁的称玫瑰，花瓣居中的称月季，以藤本植物为主，花瓣最小，多用于绿篱花架的称蔷薇。

唐宋以来，古人便对三者多有吟咏，包括也有不明就里的，如杨万里《红玫瑰》：“非关月季姓名同，不与蔷薇谱牒通。”刻意强调玫瑰既跟月季不同名同姓，也跟蔷薇没有瓜葛，颇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

其实在文人眼里，每种花都有其独特的味道和妙处，一株花上都能开出不同的颜色，何况形状颇有差异的月季蔷薇呢。我想说的是，所谓和而不同，大概正是中国文化的魅力所在，不过为便于概述，还是统称为蔷薇，又在其下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好了。

玫瑰我觉得主要喻指爱情，又摆脱不了西式情调的影子，不谈。先说月季。

月季虽贵为十大名花，却不太喜欢。我接触月季很早，记得很小的时候，就见到父亲的诊所里栽有月季。装在一个个小盆里，花开时，红艳艳的，在绿叶衬托下很是惹眼。嗅上去，有股淡淡的香。那应该是我童年时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的花了，乡下闭塞，除了桃花荷花油菜花，有名的花见得很少，盆花就更少，不知是否因为怕那茎刺，被扎破手过，还是觉得枝叶不够舒放，始终都谈不上有多亲近。

后来发现还是狭隘了。不管月季是否人为拘束在盆景的天地里，它有个最宝贵的特质，花期长。月季又名月月红，而这正是名字的由来，花期可长达半年，群芳之中，像它这样头顶烈日，争妍斗艳的几乎绝无仅有，仅此一点，就应当向月季致以深深的敬意。尤其当长夏漫漫，惰意日增，视野和心境都变得单调之时，瞥见月季花依然绚红一片，那种由惭愧而心生振奋的触动确是令人感怀。

和玫瑰月季相比，我更喜欢蔷薇。虽然花朵最小，但具有一种野性美。那种滋意生蔓的洒脱，显然非小心翼翼的种植可比。我总觉得那样才符合植物的天性。其实花草原本都是野生的，只是后来为了适应人们需求，渐渐登堂入室了，趋势是花朵越来越大，而枝干藤蔓越来越短，这种头重脚轻的所谓美感，戕害了植物的自然法则，哪里比得上原生态呢？所以，在野外，在山中，在沟渠，能够碰到的也只能是蔷薇花了。当路边歇脚，突然见到一丛开白花的野蔷薇时，就像有首歌唱的那样——“野百合也有春天”，带来的不仅是欣喜，更是感动，感动于生命的充盈和饱满，感动于信念的淡泊和坚韧。

当然，如今蔷薇更多也用于园艺了，但不管攀在竹篱，盘绕铁架，常能予我一片清凉。那一朵朵点缀其间的红白小花，泼墨山水般驱走了各种烦闷不快，点燃了属于夏天的希冀。我并不是追求时尚之人，但每每见到大开大阖的漂亮花墙，穿行于时光隧道般的流星花园，还是感到难得的惬意和心安。就这么静静享受好了，人生快意，不亦如此？

姜白石有云，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很难再用丽词佳句表述我对蔷薇花属的感受，却记住了李白的那句诗：“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且把东山当作人生的某个美好寄托，为岁月，为亲情，为一切值得留恋的事物，记住那永不会凋零，在风中淡淡飘舞的蔷薇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