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春

春天在哪里？连几岁孩童都知道，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春天在那湖水的倒影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可是，前天回老家，我却发现春天就在老家的花盆里，春天就在那不大的院落里，春天就在母亲那谆谆的叮嘱里。

当时，院里的雪还没有融化完，父亲生前植花种草的花盆周围还有一圈斑斑驳驳的残雪，就在这些残雪下，露出几片青紫相间的荠菜叶来，茂盛，茁壮，一点也不像是从冰雪中冒出来的绿色，更没有怕寒惧冷的萧瑟。

这是我第一次在冰雪中见到荠菜。它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那些嫩芽为什么没有被寒风冻死，为什么没有被寒霜打死，为什么没有被冰雪压死，它是用什么样的力量与自然抗争，这又需要多大的志气和毅力，只有天知道。

就在那一刻，我不相信春江水暖鸭先知了，我也不相信杨柳是春天的使者了，尽管春风一捎信儿，杨柳就很快绿了。我觉得，最能代表春天消息的，应该是这些不起眼的荠菜，它们普普通通，不矫揉，不造作，以顽强的毅力和斗志，宣告着春天就要来临的消息。

怪不得古人都喜欢在冰雪中寻找春天，唐代无尽藏就写过一首咏梅的诗，实际就是寻找春天的，“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在这位寺院尼姑的心目中，春天也是在冰雪中来临的，它就在那盛开的梅花枝头上。

是呀，春天到来时，春光明媚，天朗气清，搬只小板凳，往院中一坐，依偎在母亲怀里，边晒太阳边听树上的小鸟歌唱，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一种情怀呀。但这样的春天，已经离我们远去，浮生如寄，年少几何，岁月的红尘，让多少人沽名钓誉，追逐浮华，别说寻找春天了，就是春天从自己身边匆匆而过，也已是韶光蹉跎，不知不觉了。剩下年迈的老人独栖老屋，过着箪食瓢饮的清净生活，只有春天默默陪伴在他们身边，不离不弃。

其实，这样的田园生活，又何尝不是我们想要的，想追求的呢？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柳絮飘飞，白云悠悠，鸡鸭成群，鱼戏莲池的生活，对我们来说，是那么遥远。榆柳、桃李、村庄、炊烟、狗吠、鸡鸣，这恬静平淡，无人打扰的生活，对我们来说，又是那么陌生。

七八十岁的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时不时接一下弟弟妹妹从外地打来的电话，可能是询问母亲想要点什么东西，他们好从外地捎回来，比如吃的，比如穿的，比如用的。只听母亲拿着电话说，什么都不要，不要买礼物，你们都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我想，是什么支撑着年逾古稀又患有多种疾病的母亲没有倒下，是对儿女的期盼，是对儿女的牵挂，是对儿女的希望。母亲的心里，只要有盼头、有念想，就会充满活力，就像这些冰雪里的荠菜，一点也不惧怕生活的艰辛和磨难。

是呀，在母亲的心里，早已没有了严寒和酷暑，也没有了肃杀的秋天，她的心里，一年四季都是温暖如春的，温暖了自己，也温暖了儿孙，只是我们不知道感恩而已。我们感谢过领导，感谢过同事，感谢过许许多多陌生人，但我们很少感谢母亲，尽管她给了我们全部温暖，尽管她给了我们整个春天。想想看，我要寻找的春天，不都在母亲这里吗？虽然时光清寂，但绝对不会老去，这里的春天柳暗花明，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会惠及当代，都会荫及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