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照晴空

大寒。茶会定在寂照庵。大理的冬天总是善解人意，一想到有人要趁着午后清浅的温暖醉在静谧的深山古刹，就会把积雪初融，就会把微风撩拨得更加从容。寂照庵不大，机缘巧合之时也会很安静，我们这些走出去又走回来的孩子，都会找一个闲适的假日，在斑驳的松林树影中拾级而上，寻觅最真切的放松。

生在妙香佛国，小时候奶奶的木鱼、佛珠，缭绕着整个童年的香火气息，熏陶出淡泊干净的大理女子。长大了，读过太多夕阳般沉静美好的文字，奶奶老了，木鱼也老了，我们却依然喜欢捧一盏清茶，静默在佛前的茶舍里，看时光从云前缓缓流过，听修行的女子轻轻念诵的声音，做最简单的自己。

寂照庵里多花，这是我到过的其它寺庙里所没有的。院子永远朴素干净，院子的外墙是师傅们用山下深谷中的鹅卵石随性搭成的，粗糙，却也别致。冬天里，也有丝丝缕缕的野菊从墙顶流泻下来，偶尔还有一朵朵淡黄或是洁白的小花在古朴的石墙上摇曳。任凭院外古树参天，院子里又是另外一番欣欣向荣。过道上，花坛里，石阶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多肉植物，有子持莲华，雅乐之舞，有芙蓉雪莲，也有落地生根。与其说她们是花草，不如说她们就是这庵里千百年来修行女子的化身，在佛前静静地守候，听着梵音入梦，吸取天地之灵气，令人只是看一眼，都会觉得精神矍铄，神采飞扬。

这些年，到这里的游人香客多了，也给这里增添了更多文艺的气息。似乎院子的每一处景致，每一个角落，都经过了设计和雕琢。柱子上挂着好看的小竹篓，里面也不忘插上深红金黄的洋甘菊。墙角的桌子年数已久，摆一盆悠然绽放的玉色虎头兰再合适不过。院子正中的石磨早已不再使用，巧手的姑娘们却可以让它开出花儿来，晶莹粉红的秋海棠，开满了石磨的缝隙。

茶舍永远窗明几净，里面的桌子摆放得井井有条。上好的感通茶摆在桌子上，陶制的茶具古朴简单。水是甘甜的山泉水，但得自己烧，烧好的水，冲进碧绿的新茶里，清新的茶香和此时宁静的心绪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样的时候，你若是一个人，就随意地翻几页闲书，看妖娆的茶叶在清冽的水中上下翻飞，最后沉淀在杯底，收获一种回归的幸福。你若结伴而来，最好促膝而坐，端起温暖的茶盏，相视而笑，将往事轻轻聊起。饮茶，不仅仅是饮茶，也是让时光自然变慢。

最好的女子，此刻就坐在我的对面。她年轻，美丽，博学，海归，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跳过皮筋的白族女娃，也是如今学成归来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的职场佳丽。每一次回来，都要找我，每一次找我，都要来寂照庵饮茶。这次，她说，她决定回来。我没有多问，只是给她的盏里又续了一杯，就像多年前她离开的时候给她满上的白酒。我们在那个大寒的冬夜里为别离哭泣，直至歇斯底里。那是青春的嚎叫，现在想来，那就是乡愁，就是对家的眷恋与不舍。

我说，回来吧。说这话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正好从窗子里洒进来，铺满了整张桌子。隔窗远眺，碧海蓝天里，点点白帆像极了小时候阿妈划过的小船。

晚饭时间，我们照例在这里用了素食，和师傅们一起，简单，却心安理得。回的路上，我对她说，大理，就是一个哪怕千帆过尽，也会让你想要回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