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长相负责

九月十日，退休同事返校欢度教师节。原本她们环坐于圆桌，在轻松愉快地把茶话往昔。我进屋，她们纷纷起身和我握手，夸我胖了，精神了，近似弥勒佛了。透过她们热情的话语和关切的目光，我不禁反刍起自己25年前的青葱岁月。霎时，自己当年瘦削脸颊麦秆脚的光辉形象，犹如行走在海上云雾中的明月，无比朦胧，但又异常清晰地开始在我的脑海里逡巡、穿梭。

客观地说，25年前，我的眉眼嘴鼻脸，在青黄中透出质朴，在嶙峋中凸显勤勉，颇能神形兼备地写意出华夏子孙的优秀品质。遗憾的是，由于眼睛有些小，鼻头有点大，而脸又有过长的嫌疑，致使五官的比例，毫不犹豫地驶离了最能展示脸庞美的黄金分割比。整体的效果，让我痛心疾首。正应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古话。落到这步田地，即使再浮夸，我的长相也惊动不了“英俊”这个词。这无法变更的残酷事实，对年轻小伙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隐形资产的损失。

那时，尽管自己时常看点什么哼点什么，想点什么写点什么，可惜并无效益可言，根本不能使正随岁月流逝而急剧受损的隐形资产扭亏为盈。到这份上，我方对自己的长相彻底不寄厚望，再也不奢望通过展开长相攻势，给观众留下深刻良好的第一印象。在扭亏无望的阴影中，如果说我比众多长相平平的人多了一个优点，那就是我在走路时常常勾着头，惴惴地作谦谦君子状。

许是苍天怜悯，不忍心看温良恭俭让的自己，被那些张牙舞爪的风头主义者肆意倨傲，便有意无意地创造条件，让我重塑自信金身，跑步进入自我感觉十二分良好的光明境地。

一天中午，有位学生纯属意外地品尝了后脑勺碰桌子角的味道。作为当天唯一在校的男老师，我自然地承担起了送他去医院的光荣使命。那时还没出租车，满大街跑动的全是人们称之为羊角的士的人力三轮车。在巷子口，一位巧用第二职业捞世界的羊角的士司机，谦恭地问我赵书记在不在家，并礼数周全地请我抽烟，极其恳切地要求我免费乘坐他的羊角的士。司机这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客套，把我弄得莫名其妙失去了自我。事后想想司机那被精心修饰过但依然残留有谄笑痕迹的笑容，才悟出在光天化日之下，司机错把自己认成“赵书记”的公子爷了。于是，我心里蹭蹭蹭地生长出些许自信的胞芽，告诫自己不应妄自菲薄。毕竟，自己虽不是如假包换但也是几可乱真的“赵公子”呢。从此，我走路就不再勾着头了。

就这样，25年前，长相给少不更事的我带来过无望的阴影，携来过希望的光亮。它曾一度主宰自己生活的悲喜，甚至被用来预言自己未来的沉浮。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长相问题上，我是经历过新旧社会两重天的。

25年的漫长时光，有时静心回想，竟真只是弹指一挥间。虽是弹指一挥间，但人生又能有几个25年？25年中，自己虽因性直善忍，受了许多明累，吃了很多暗亏，但本主庙中“为善赐福”的四个金光大字，总在冥冥中护佑自己，一次次让自己囫囵地渡过惊滩险岸。并且，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内心，一天比一天安详；容貌，却似乎未一天比一天老去。就这样，从事平凡工作的平凡人，竟俨然成为将老同事口中的“逆生长”演变为真切现实的得福之人。这，无疑是我人生无比珍贵的重大收获，无疑是上天对我的美丽眷顾及厚重补偿。

让我们不忘“人之初，性本善”的初心，多多为自己的长相负责，努力把自己锻造为长相年轻的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