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苍山一夜之间白了头。洱海却在此时越发显得平静,蔚蓝的镜子,倒映出雪白的苍山,婀娜的水柳,斜斜地插在温柔的浅滩里,亦幻亦真。地里的麦苗绿得发亮,卯足了劲,准备着迎接冬雪初融后满山的溪水最畅快淋漓的浸润,然后果断地吐出饱满的穗儿,贮存冬天里甜美的能量。
阿妈早早地就出门了,一边催促着我快起来,把一个星期积攒下的脏衣服洗好,然后在正午金色的小院里晒出阳光的香气。院子里的柿子树早已落光了叶子,挂满火红的小灯笼,黎明时分的万道金光先是映红了海面,然后顺便把伸出院墙的圆滚滚的柿子染得通红,光是看看都觉得温暖。姐姐在灶房里忙活着,阿妈和好了糯米面,让姐姐包成汤圆,并叮嘱她,一定要用热的鸡油调馅儿,馅儿里有核桃、红糖、芝麻,还有自家做的红豆沙,今年现磨的糯米面搓成的汤圆皮儿,入口即化,香甜软糯的滋味,就是大理冬天的味道。我把衣服晾在院子里,两棵大梨树中间的绳子上,阳光铺满了整个院子,老狗汪汪顺从地躺在梨树下晒太阳,眯着眼睛打盹儿。阿爸上了楼顶,利索地把昨天杀猪切好的肉擦上佐料,一块块穿上铁钩,一排排地挂在向阳的房梁上,每一块红白相间的鲜腊肉,都在晨光中闪烁着诱人的光,那是尘世里最亲切最烟火的幸福。
阿爸下楼来,姐姐端出刚煮好的汤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唤阿爸来吃。我连忙从灶膛里抽出一大根烧红的柴火,加在桌子下面的火盆里,火盆里的木炭烧得更旺了,微凉的大理早晨立刻暖和起来。阿爸搓搓手,笑眯眯地端起碗来,让姐姐给阿妈留一碗。我吃过汤圆,往小陶罐里加了几片新采的“老鸹”茶,趁着火力反复烘烤着,等待着茶叶烤成金黄,把烧涨的泉水倒进茶罐,“轰”的一声,“响雷茶”泡好了,茶叶的清香配合着碳烤的香味,整个小院弥漫着说不出的惬意。阿爸吃完早点,我已把他心爱的茶罐放在桌上,他眯着眼,坐进阳光里,享受茶的暖意。
这时候,阿妈回来了,姐姐放下手里缝着的鞋垫,跑进灶房给阿妈端汤圆,我连忙跑过去,接过阿妈背上的背篓。阿妈坐下来,喘了口气说:“隔壁杨大妈家今天讨儿子媳妇,吃了饭你们两姊妹都去帮忙洗碗,我要去做厨,等下把背回来的扎染布晾起,趁太阳好多晒晒,下个街子天就背到镇上去。明天星期一,你们上学去了,家里人手少,忙不过来。晚上吃饭前,还要去把奶奶接过来,一起去做客。”我们都为阿妈的喋喋不休忍俊不禁,催促她快吃汤圆,忙了一个早上也没吃东西。她一边吃,一边跟我们描述早起去镇上的种种有趣的见闻,包括张家的大儿子年前准备订婚,李家的小姑娘年后就要嫁到外省去……小院在家长里短中瞬间热闹了起来,阿妈忙碌着,却一脸的满足。
太阳爬上了海东的山头,站在楼顶远眺,整个洱海和深蓝的天空连成了一片,蓝得纯粹,蓝得透明。远处的点点白帆悠悠然缓缓划过,寨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的院门上,金黄的炮仗花炸得灿烂,一团团,一簇簇,把清秀的苍洱水墨画渲染得更加动人。我和姐姐把一幅幅蓝底白花的扎染布轻轻展开,晾在楼顶的架子上。顷刻间,大理冬日里蔚蓝的风吹得片片蓝布如少女般裙袂飞扬,那图案,白得似雪,那色彩,蓝得质朴。那是我们白族人千年的图腾和信仰,被双双纤细的小手抚摸成时光的颜色,再深情地挂在窗前,铺在心里,镌刻成岁月最美的样子。
小寒,可是在大理,处处都那样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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