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处且听雨

一场让长江都无法消受的雨，让万千百姓饱受洪水肆虐，使我们心为之牵挂情为之纠结的时候，苍洱间，禾苗抽芽，万物吐绿，不暴不溢的潇潇夏雨，似乎正得其时，较之于去年的干旱，也正得其适。

我因为要调养身体，假期基本在老家闲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半个多月，饱看了雨态，听足了雨声。

白天的时间，三分留给睡眠，三分留给闲聊，三分留给闲书，一分是临窗看雨，释卷发呆，也没冷落了那杯茶，端着它，就在窗前，边看雨。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日子，是恰到好处的舒缓。

老家在四坪村的东头，窗台能保持对寺莲塘沿边稻田俯视的姿态。潇潇大雨，时而轻舞摇曳从东来，时而婉转流连往北去，不一会，屋檐的雨水成串成排，泻下狂落，狂放如激情澎湃的交响乐。有时候，雨细如丝，密织如帘，没有修饰，也不加色彩，却淅淅沥沥，绵绵不绝，滋润稻田。远远望去，仿佛凝成一笔丹青，透着水墨的意蕴，凄婉如诗，迷茫如梦。

院落里零星的小雏菊，明媚绽放；墙角的花草，肆意地在雨中摇曳生长；篱笆上的葡萄藤，执着向上伸着嫩条，似乎要压弯篱笆。它们年复一年，静静守着渐渐老去的光阴，不言也不语。而我，似乎嗅着岁月的暗香，顾影自怜，泣泪无声。

到夜晚，稻田间蛙声此起彼伏，狗吠声时断时续。帘外雨潺潺，屋檐上雨滴叩瓦，清脆婉转，似筝弦的轻弹浅拨，如空山鸟语，轻轻浅浅、或缓或急，来来回回，在心头轻漾！温暖的记忆，在心际自由舒卷。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雨夜酣睡，或不眠，身心闲静，梦长青苔，这样的雅致让人意兴阑珊，这样的禅趣让人心安神定。一丝凉快一席卧榻，一线雨丝一抹情长。此时，我最喜欢平躺在床上，灭了灯光，让每根神经都放松下来，让每个细胞都安静下来，看淡淡的夜，听沙沙的雨，品暖暖的意，让雨的凉意和湿润慢慢溢满房间，让夜的包容和普惠契合于心。一瞬间，此时彼时的美好都能一起涌来，前世今生的点滴都翩然而至，我甚至能看清自己，看到生命的真谛，也能了悟世事众生，且是那么清晰明了。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弥漫的诗意，总会勾起我泛黄的往事。那些曾经轻轻点击过我情怀事、碰撞过我生命的人，随着岁月的流转，或停驻或远去，但烙下的或深或浅的印痕，在雨夜中清晰起来。尤其是那被稠雨沁润的模糊的笑脸，饱受折磨的苍颜，漾动在我心中，迷离了我的眼神，永不消逝。

我在城里生活了十六年，这十六年，我都在日复一日重复着一件事———上班下班。有雨的日子，蜷缩在钢筋混凝土构筑的笼子里的疲惫的心，奔走在车水马龙的人流中忙碌的身，倍感狼狈。于是觉得，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怎么拼搏，依然还是那个局外乡下人。城市像卡夫卡笔下的“城堡”，生硬，冰冷，我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左冲右突，都无法越过它的防线，找不到心灵安静的卧室，心置身城市之外的乡村。

乡村的雨夜，寂寞、纯粹而安宁。它涤荡着尘世的喧嚣，消解着身体的疲惫，清理着思绪的杂乱。聆听夜雨，繁忙的脚步开始驻足，匆匆是背影开始停留，麻木的感官开始启动，浮躁的心灵趋于安稳。凭窗而立，姿态坦然，看雨听雨，荣辱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