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有条旧货街

乔迁之后的第一个周日上午，习惯性的周末懒觉被楼下热烈的吵杂声吵醒，我才想起单元房的楼下是条每周赶一次的旧货街。一大早从城市四面八方赶来的旧物迷们，早把整条街挤得海海满满，过节似的热闹。人多嘴杂，特别是那些尖锐的小喇叭，让人无法再入睡了，我索性穿衣起床，一起挤进人流之中赶赶热闹。

确切地说，这街还算不上是街，充其量就是城市主街绿化道和人行道的组合，但这恰好能够盖住夏日里的太阳。于是，从南向北两百米不到的距离，卖旧书、旧衣服、旧字画、旧电器的遍地都是，还包括些老腊肉和中草药，旧家具或是厨房里的大锅小碗，手工艺品，总之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似乎出于一贯的阅读习惯，我首先青睐的当然还是旧书摊。按说现在网上购书也极为方便，称得上物美价廉，但旧书摊上，你却常会收获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说孤本图书，特别是那些年代久远的书籍，在网上或是正规书店是找不到的。那些不知经历过多少人之手的书本，泛黄的书页中透出历史的深度，不知是谁的勾画批点，印记着先人的智慧火花，传达着思想的共鸣。当然你还能时常找到些新书，甚至是连塑封膜都没有拆去的新书，想来此刻应该被摆在闹市区的某个大书店最显眼的位置重点推荐。但此时此地，你或许只需五六块钱就可将之买走，还真不需为此大惊小怪，因为这个浮躁的时代，包括莫言的著作都有可能被当作是一种附庸风雅的摆设，何况我们许多图书该不该出版，还值得商榷。一个旧书摊折射出的人间怪象，确实发人深思。

沿街而下，一些老锅老盆和老茶壶的，应该属于我们的城市差不多已经告别的柴火时代，但却构成了一幅动人的昨日场景，吸引了许多怀旧的目光。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时候正可以带上家里正一天天长大的女儿，在时光的隧道里穿行，见识一番历史的镜头。而我的朋友中就有许多这样的旧物迷。以前常常被住在隔壁的李同学邀去喝茶，他家并不算宽大的客厅里，许多从这些地方淘来的旧物，被细致地安放布置，居然成了他最为得意的装潢：印着毛泽东流畅笔迹的搪瓷口缸无一瑕疵，然而时间的标记却赫然明示已然走过半个世纪的旅程。而这样的物具还比比皆是，比如装干电池的手电筒，上煤油的马灯，军用水壶，领袖徽章……古色古香，格调独具，一度羡煞了我们的眼球。但我最看好的却是一个木制的小方盒，我猜应该是旧时的大家闺秀们用来装胭脂水粉的，没上一点油漆，却早被一双双秀手摸得光滑透亮，盛满时光的温度。

我常见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旧货街上来回走动，有时提个锅盖看看，有时拿个小炉瞅瞅，或在一堆数据线前细致翻腾，然后盯着一个插孔发愣。过后很久我才醒悟，那是在为家里的某件旧物配个“老伴儿”。

这个周日我早早起床，偏巧门外大雨倾盆，旧货街终于没有赶起来。伫立在楼梯口看着漫天雨水出神，我想此时定有不少出不得门的旧物迷们在哭天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