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的香味

很多年了，有一种很独特的“香”味，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我在哪儿，它总是轻轻地环绕在我的周围。那就是红花的香味，一种似乎离我很远，又似乎离我很近的花儿的气味。

我的故乡在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西部。在苍茫的滇西横断山中，红花是极普通的一种作物，它们与玉米、水稻、大豆、小麦一道，长在故乡贫瘠的坡坡地里，年复一年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在故乡，被称作“花”的庄稼不多，红花是我知道的唯一的一种。

“红花其实属菊科植物，药用活血化瘀、通经止痛，食用作色素提取物，工业多作染料。”当我用写实的语言来描述乡村一身红衣的少女，她美丽的容颜，与风月无关。远离城市的喧哗，来到乡村，莫非她是花中的隐者？

秋天是种植红花的季节，红花的生命力极其顽强，不管是在大江之畔，还是在高山之巅，只要种子一沾泥土，生命的嫩芽就会迎风生长。红花是一种极为耐旱的作物，故乡的冬春季节少雨，这又是红花生长的时期。遇上大旱之年，豌豆、小麦等其他小春作物基本上少有收成。红花不同，天再旱，风再寒，它也能茁壮成长。小麦啊，豆类啊，种下去就种下去了，一切靠天照料，不用费太多的精力。对于红花，农人格外关照，在他们眼里，红花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孩子，需汗水浇灌，细细打理。看着红花像坡地边滚爬的孩子一样一寸寸长大，农人的目光里充满了慈爱。

每年农历二三月份，故乡的坡坡地里，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红花。红花一开，乡亲们便开始忙碌起来了。采红花是一件很累人的活计，可能是为了保护她那漂亮的花蕾吧，红花全身长满了尖尖的小刺，让人很难靠近，更何况要把小小的红花一朵一朵采摘下来，不受点苦是不可能的。小时候，我也经常和父母去采红花。母亲经常说，采红花最好要在早晨和傍晚，那时候红花的刺最软，白天太阳一晒，刺就变硬了，更扎人。我一想，这些小刺莫不是保护花儿的天使，在炎炎烈日下坚持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就免不了要打个盹，一不小心所有的花都叫农人给摘了。怪不得，每天清晨到了地里，总看到细细的红花叶上沾满了小小的水珠，就想到是不是天使在半夜里流下的眼泪。

因此在采红花的那段日子里，大人们总是早出晚归的。要是红花种得多的人家，更是顾不上什么刺软刺硬了，即使是在大热天，也能见到红花地里乡亲们忙碌的身影。时间长了，有人便想出了些土法子来对付那些小刺，比如在手指上缠上厚厚的胶布，或是用旧塑料袋把整个手掌包起来。当然，如果暂时忘记那些小刺给双手带来的伤痛，红花其实也是很美的。我原以为红花是朴实的，朴实似乎与美丽不能并存。可有一天当我弯下腰注视她的时候，才发现庄稼也可以这样美丽。美得像那个穿大红花衬衫、梳一条乌溜溜齐腰长辫的村姑。

“红花是有香味的。”说这话的时候，母亲的双手还包着厚厚的胶布，每年采红花的季节，也是母亲的双手最为粗糙的时候。在一般人眼里，红花有一种浓浓的怪味，不能说臭，也怎么也论不上“香”这个字，可在母亲的心目中，红花就是村庄里最香的花朵。是啊，孩子上学，要用卖红花的钱交学费；逢年过节，要用卖红花的钱买东西；亲朋好友办事，要用卖红花的钱挂人情。在母亲眼里，红花可以给人带来知识，带来财富，带来温饱……还有什么花比红花更美、更香呢？有了红花，什么玫瑰啊，满天星啊之类的，就留给城市吧。

直到现在，离开红花已经很多年的我，还一直固执地认为，红花真的是香的，只不过不像玫瑰那样张扬罢了。当然，这种花香城里人是闻不到的。我的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亲人们，却在每年红花盛开的季节，沉醉在她的香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