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那段生活在乡间的日子,便会有种朴素的感动暖暖地贯注到心头。作为我生命中一个极其重要的段落,那段乡间生活是那样的令人难忘,那样的质朴而美好,随时都会让人衍生出万端的感慨。感慨那苍茫雄浑的大山,感慨那碧蓝如洗的天空,感慨那高高地悬挂在山腰杆上的村落以及那些泥土一样沉默厚道的父老乡亲。沿着一条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峡谷的走向,沿着一座纵横千里而依旧巍峨不减的大山的走向,便可抵达我曾经生活了整整二十八个年头的那个卑微的,永远不为人知的村落。在一座巨大而陡峭的石崖根,在一条瘦瘦的河流旁,远远便可看见一棵年迈的榕树,几丛懒懒的翠竹掩映着一间简陋而陈旧的茅屋,就是我生活了二十八个春秋的老家。
这些年为生计四处奔波,曾见过许许多多的大山,但没有任何一座大山,能够如老家屋后的那座大山那般气势雄浑。那是一座真正的大山,全由一些锋锐而坚硬的铁黑色石块堆垒而成。大山的半腰坐落着一个朴素的村落,那就是我的祖辈世代生活的地方。我不是那种恋旧的人,但老家的一草一木,甚至老家那长年散发着的那种旧时光的气味,干牛粪的芳香,却始终叫人难以忘怀。毕竟,二十八年的潜移默化,二十八年的塑造与磨砺,早已在我的身上成就了带有浓厚的乡土烙印的一种气质,一种品性,一种观念和一种情结。
一条纤小但却又十分清澈的河流,环绕着一座古朴而美丽的村庄。河水很浅,但却极其清澈。河面上随意地漂浮着几只白鹅。河岸边,我的父亲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嘴里叼着长长的紫竹烟管,正吆着他心爱的老牛,悠然自得地走向不远处的田野。明朗的天空上,一朵白如羊脂的瓦盏云像长了根似的,恒久地滞留在村庄的上空。一只鹰奋力地盘旋着,俯瞰着,像一个神秘的,揭不去的巫术符号,更加衬托出大山的雄峻,天空的高远。在临近河边的那座古老的茅屋檐下,一个穿着显得有些累赘的彝族服饰的少女,正在专心致志地在刺绣。那是我即将出嫁的妹妹,她要去的是另一个乡间,隔着一匹陡峭的山梁和一条名叫澜沧江的著名的大河……
确切地说,乡间的生活并不像诗歌那样的优美和空灵,但它所营造出的那种恬静的氛围和朴素的意趣,是任何一座物欲喧哗,人满为患的城市永远也无法营造和复制的。千百年来,真正的乡村一直沿袭着的那种烟火的气息,那种“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超然和简单,会让每一个曾经在乡间生活过,艰辛过,寂寞过,痛苦过,爱过,恨过的城里人终生感怀,刻骨铭心。
生活在乡间,需要一种毅力,一种耐性,一种胸襟,一种恬静的心态。
有时我甚至觉得,生活在乡间,实在是一种境界,一种性情,一种福分。
我来自乡间,二十八年乡间生活的灌溉、哺育与沉浸,我的骨骼,我的血肉,我的灵魂,甚至我所具有的一切纯朴、善良、厚道、宽容、仁义以及吃苦耐劳,与人为善的美德,都带有着浓郁的乡土特征。因而,在这座自以为是的城市,我越来越显得格格不入。我已经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在这个到处充满着沸沸扬扬的文明噪音与喧嚣扰攘的物质欲望的城市眼中,我永远只是一个外地人或寄居者,是一叶无根的浮萍,是一粒可有可无的尘埃。在这座别人的城市,我心无所系魂无所依,总有一种漂泊无定的恍惑与隐忧,缺乏归宿感和安全感。以前还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生活在乡间的那些日子,我内心会那样的踏实,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宽怀和厚道。后来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中摔打的日子久了,生活的苦辣酸甜尝得多了,才真正有所感悟。因为我来自乡间,我永远从属于乡间。只有乡间,才是我真正的根,才是我生命的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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