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暖柔软

回趟老家，忽而在家乡封冻的麦田里看到了被惊飞的一行大雁。我和儿子仰首去数大雁，发现这行大雁只有7只，并成“人”字排开在家乡的田野上空盘旋。令我心中为之一惊的是,这群大雁在天空中书写的那个“人字”，“撇捺”相差太大，一“撇”上有6只，而一“捺”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只。这情况在我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群大雁一定有一只失去了伴侣，成了孤雁。”

大自然是万物的母亲，而大自然在温情默默中有时候也相当残忍。比如留在北方没有朝南迁徙的候鸟大雁，就是一个倍受寒冬折磨的倒霉者，它们要承受一冬的苦寒，在北方过了寒冷的“年”才会遇到春天，所以家乡人也把过冬的大雁叫做“年雁”。小时候，我们经常冒着雪寒到田野上捉山雀，回家用黄泥包了烧熟解馋。在捉这些鸟儿的时候，就经常遇到在封冻的麦田里觅食的大雁。因为大雁的警觉性很高，我们只能用石块把它们惊飞上天，然后高扬着脖子去看大雁在天空中排队。大雁是一种有组织有纪律的鸟儿，它们一旦成群地飞上天空，就会自觉地排成队形，有时是“一”字型，有时会是“人”字型。大雁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听奶奶说，大雁是一种最知道夫妻恩爱的鸟儿，双方只要有一方死了或是伤了飞不起来，另一只就成为孤雁，不肯跟其他大雁排成一行，自己总是单独一行，期望着它的爱人有一天看到它孤单了就活过来，飞上天空跟它作伴。

有一次，我们一帮孩童在麦田里碰上两个打猎的人，本来他们瞄准的是麦田里的一只兔子，可谁知竟然打死了一只大雁。这两个猎人看着死去的大雁，再望望头顶上那只孤独而“啊啊”哭泣的大雁，不知该怎么是好了。最后，待我们都围上去看那只死去的大雁时，这两个猎人却做出了一个令我们惊讶的举动———那个开枪的猎人蹲在大雁跟前，一连打了自己三个巴掌，而另一个猎人则挖了一个土坑把那只死去的大雁掩埋了。埋完大雁后，这两个猎人就说“走吧，咱俩三月不打猎！”

后来我把这事情告诉奶奶后，奶奶说，家乡人打猎是有规矩的，不能伤害“益虫”。奶奶说，大雁就是“益虫”，是人类的朋友，如果谁打了一只，那另一只就成了孤雁，永远忍受着孤独，一直到死它都会等待自己死去的伴儿。如果猎人打猎时伤害了“益虫”，就得受到惩罚，不然，他就是背了天良永远打不好猎了，甚至会自伤。

那时候，奶奶的话和猎人的事情，我们都很虔诚的去信奉，所以，尽管我们儿时都很调皮，但对奶奶所说的大雁、燕子等“益虫”都很尊重，从来不敢去伤害它们。也许就是这种尊重熏陶了我们那一代人心中的良知和柔软，以至于到我们长大成人后，还能够宽厚待人，容忍待事。

快要过年了，年过去，就是春天了，留在北方的年雁就会度过最为苦难的时光了，可是，是谁夺去了那一只孤雁的爱侣，使它在天空中可怜地盘旋着写不成一个“人”字？看着那只孤零零的孤雁，我一直在想，这个世界多一点柔软该多好啊！人如果与自然都和谐不了，怎么能去和谐人与人的社会呢！柔软不仅仅是软弱，它更是尊重、容纳和温暖。